在闷钝的爆响中,温乐阳的拳头和丑陋青年带鞘的唐刀毫无花俏的撞在一起。
两个人同时怪叫了一声,温乐阳只觉得天、地、怪石、巨树等等周围所有的一切,都随着这一刀狠狠砸进了自己的身体,几乎挤碎了自己的骨骼血肉。丑陋青年则觉得一股冰冷与燥热纠缠、就好像地心的熔岩和极北的冰凌汇聚而成的洪流,一路奔涌上长刀,恶狠狠的拍进了经脉血管。
一击之下,两个青年都像一口气喝了十八坛烈酒,脸色酡红眼神散乱,各自晃晃悠悠的原地转了两个圈子,然后同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刚一坐倒,两个人又立刻跳了起来,温乐阳手脚抽搐全身急震,错拳催动着生死毒之力,一层层把侵入体内的天地之势湮灭。
丑陋青年像个疯子,双手握刀向着地面劈里啪啦玩命的乱敲,生死毒的劲力被他从刀鞘中逼出,金褐色的土地立刻变成了诡异的黑白斑驳,不是灰色,黑是黑白是白,泾渭分明而又丝丝纠结缠绕。
片刻之后,哥俩各自挺直了腰板,眼神都恢复了清明。
丑陋青年一扫刚才一直以来那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神色,换而兴奋和兴致勃勃,稀疏散乱的眉毛一挑:“哈哈,是你打伤的石头?”说着双手一挽还在鞘中的长刀,眉飞色舞的大吼一声:“再来!”
刀鞘横转再度合身扑上!
长刀霍霍,在空气中荡漾起一片涟漪,周围的万事万物都随着长刀的挥舞变得狰狞起来,淬厉的气势氤氲妖娆,在破空的嘶鸣中附着在刀身之上!不过刹那的功夫,丑陋青年就与周围的一切融为一体,他挥舞的也不再是刀,而是天、是地、是怪石是巨木,浩浩咆哮着扑向温乐阳!
玉刀裹环的声音像个木桩子,硬邦邦的夯进了温乐阳的耳鼓:“这小子以刀入势,以他的年龄算是不错了!不过什么时候要练成了以刀藏势,才算是小成吧!”
温乐阳根本不是在和一个人对打,而是和一片自成方圆的小天地拼命!巨木怪石虽然依旧岿然不动,但是都爆发出如刀般犀利的气势,都在丑陋青年的带动下,从四面八方攻向了温乐阳。
温乐阳现在没工夫和裹环说话。双拳一错吆喝了一声生死毒奔流激荡,错拳一施展开,他就像一头发怒的怪鸟,每一次震荡都是水银泻地般的几十上百记连击,每一击都荡漾着几乎全身的生死毒力!小天地的气势奔涌如刀,但是一俟接触温乐阳的身体,就立刻像飘到火炉上的雪花,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就消失无形!
丑陋青年的刀法让他和周围溶于一体,天是他地是他一切都是他;而温乐阳的错拳却是把自己从天地之中摘出来,天是天地是地,自己就是自己。两个年龄差不多大的青年,施展的绝学却是玄冰对烈焰,完全是截然相反的路子。
不说不做、蚩毛纠骆旺根等人根本就看不清楚两个人的身影。只觉得一团恍惚在自己面前飞速地旋转厮拼,暴戾的巨响和尖锐地啸叫乱成了一团,想帮忙根本就插不上手。
温乐阳和丑陋青年打得乒乒乓乓,不过哥俩现在全都是呲牙咧嘴,左眼闪烁着痛苦,右眼绽放着兴奋。两人感觉都一样,好像两个娃娃互掐,你拧我肚皮我咬你肩膀,你越用力我越疼,我越疼就越使劲,谁也不肯先松开对方。
在打了不知道多久之后,两个人同时爆喝了一声,温乐阳一脚踹中了丑陋青年的小腹。而对方一刀鞘在半空中诡异地一兜,绕过了温乐阳护在头上的双臂,狠狠抽在了他后背上。两个人一起脸朝下。轰轰然砸在了地上,终于暂时分开了战团。
虽然同时脸着陆,但是相比之下温乐阳吃亏了……温乐阳长的比对方强那么一点,同时毁容的话,丑陋青年占便宜。
温乐阳的同行者这才一拥而上,小易一马当先,用大喇叭牢牢顶住丑陋青年:“你别动啊!”
丑陋青年费了半天劲才坐起来,毫不在意的一挥手把大喇叭拨到一旁:“别闹。”跟着晃了晃,双手捂住小腹脸色发绿,始终没能站起来。
温乐阳和他情形也差不多,坐在地上呲牙咧嘴地想要回手去够自己的后背。无论如何的也摸不到,只能一个劲的挺起胸膛从牙缝里抽凉气。
丑陋青年捧着小腹缓了半天,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小腹一震颤就好像有无数把刀子在裏面戳,畅快的笑声里掺杂进无数的痛苦。
温乐阳一边在心裏骂对方是神经病,自己却也忍不住笑了几声,浑身疼得不行,后背好想要裂开一样,但从骨头缝里透出一阵阵欢快舒畅死乞白赖的向上涌出。自从他练成错拳以来,对付的敌人个个凶险、要么法宝凌厉,要么法术精深,却没有一次像这样打的酣畅痛快。
刚才的生死搏斗倒更像一对伯仲之间的师兄弟较技,打得激烈异常,到最后全都筋疲力尽,却谁也奈何不了谁。
丑陋青年笑完了之后,兴高采烈的挑起一根眉毛,对着温乐阳说:“我看走眼了,你看不是普通人!妙极了,妙极了!”
温乐阳不明白妙在哪,看着小易的大喇叭牢牢止住对方,心裏踏实了些,实实在在的说:“应该还是我输了吧,你刀子还没出鞘。”
不料丑陋青年毫不在意的摇头:“你没输,我这刀本来就没办法出鞘!”说着一把把唐刀拔了出来。
所有人又意外的咦了一声。鞘里根本不是刀子,长长的刀柄下,连着一根薄薄的木片,木片上篆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根本就不能用来砍人。
丑陋青年继续笑着解释:“我靠着它唤势,是法宝,不能直接拔|出|来伤人。”
温乐阳有些奇怪:“你把这事告诉我们,就不怕……”
丑陋青年哈哈笑道:“怕你们伤我?你们为啥伤我?”
温不做一脸小人笑:“你先来找事,我们杀了你也是理所当然。”
丑陋青年丝毫不以为意:“我是听到有人进来,心痒难挠出来比试一下。再说要真拼命,就算现在想跑也就是一道符的事。你们要伤我,嘿嘿。”说着他摇了摇头,把目光扫过众人,最后抬手指了指大喇叭:“就凭着这个东西吗?”
温乐阳知道他说的是实话,自己和他打起来,凭着其他人的本事插不上手。就好像两头狼打起来,其中一头狼身后带着一群兔子根本没用。不过看他一脸不屑的指着大喇叭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笑了,所有人都笑了,小易尤其笑颜如花,美丽地让人发呆。
丑陋青年看他们笑得不怀好意,脸色悚然而惊:“难道你们还有人和他一样?”说着一指温乐阳。
丑陋青年的目光不停在温不做和小易身上打转,生怕他们也和温乐阳一样,外表看着是普通人,但是实力足以拼掉修真道上像样的好手。
温乐阳咳嗽了两声,在不说不做兄弟的搀扶下勉强站了起来,生死毒欢快流转开始迅速的修复他的身体:“你就是来比试一下?”
丑陋青年的伤似乎也在迅速痊愈着,脸色已经好了许多:“我在这裏修炼,听到销金窝吼天,知道有人来了,就赶来试试招。”说着指了指温乐阳的拳头:“你拳头里是什么力道,又毒又狠,偏偏不像毒蛇阴忍,倒像山崖那么硬朗犀利,硬邦邦,沉甸甸的,厉害!我的刀势困不住你。”
温不说也是个武痴,极为难得的开口抢着问:“刀势?”
丑陋青年一点也不隐瞒:“以刀入势,借势成法,和我打就是和周围的万事万物打。我练得就是刀势,藉着刀引发天地之势。”
温乐阳点点头,现学现卖:“以刀入势不错,不过练成了以刀藏势,才能算做小成。”
丑陋青年本来在得意洋洋的炫耀着自己的刀势,听了温乐阳的话之后突然哎哟一声,瞪大了双眼愣愣地看着温乐阳。足足过了半晌才缓缓开口,声音颤抖而迷茫:“以刀入势,我是天地……以刀藏势,天地是我!”他躲在这裏修炼,就是为了提高修为,一心想着入势借势,现在乍然听到藏势两个字,只觉得耳边浩浩天雷震动,他自己清楚,一个全新的境界正在混沌里缓缓出现。什么时候自己真的抓住了、悟透了这个藏势,立刻就会功力大进!
又过了半天,丑陋青年才恢复了清醒,立刻瞪着眼问温乐阳:“那藏势之后呢?”
温乐阳傻眼了,裹环现在也不出声了,嘿嘿干笑了两声:“等你先练成藏势再说……那个,你怎么在这裏?”
丑陋青年还是一脸沉思,似乎根本没听到温乐阳的话,小易等的不耐烦,用大喇叭捅了捅他:“喂!”
丑陋青年这才如梦方醒:“哦,哦,我叫秦锥!”
小易咯咯脆笑:“没问你叫啥!”说着又把温乐阳的话重复了一遍。
秦锥也有些赧然的笑了:“金行之地淬厉倔强,最不容易为外力引动和借用,所以我才在销金窝里修炼,和逆水行舟是一个道理。如果我能在这裏借势,到了外面自然如鱼得水。”
小易举着大喇叭举累了,温不做极有眼力价的替下了她,继续问秦锥:“你是哪个门派的?”
秦锥耸了耸肩膀:“没门没派,算是散修吧,师父他老人家死得早,我两年前无意中找到这个销金窝,就进来修炼了。”
温乐阳咦了一声:“你不是一字宫的弟子?”他听老兔妖说过,一字宫的高手以武入道,夏麻魏三位掌门各自以枪、刀、棍冠绝天下,这个秦锥的修为颇高,温乐阳先入为主以为他是麻老二的门人弟子。
秦锥听到一字宫三个字,脸上流露出一份让人看不懂的古怪神色,既不是愤怒也不是仰慕,摇摇头笑道:“不是,一字宫的门墙太高,可看不上我这个散修。”话说得虽然有点酸,但是语气里却没什么责怪或者刻薄的味道。
温乐阳更奇怪了:“我认识不少散修,水镜稽非、红姑婆、牛力士,他们的修为比着你可差远了。”
温乐阳说的可都是散修里大名鼎鼎的人物,尤其稽非和水镜,自从在峨眉山仗义救人,早就名扬天下了。
“我的对头是名门之后,厉害的很……”说着秦锥摇了摇头,岔开了话题:“你们来这裏干嘛?修炼?寻宝?最近这裏可来了不少人呢!”
温乐阳微微皱眉:“来的都是什么人?”
温不做也接着追问:“前几天我们听到销金窝吼天,是什么人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