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还是一样的毒药,让人不能控制自己。李牧躺在箱子里,可以听到金晨的声音,她换衣,卸妆,诀别,他都可以听到,但他动不了。他能做的,就只有运转内息,快一点儿把体内的毒素排出去。他看着白巧巧的状况,见她呼吸气韵绵长,知道金晨对她使用的,大概不是与自己相同的毒药,提着的心放了下来。他知道金晨对自己的心思,她也知道,自己最爱的女人,就是自己的夫人,金晨应当不会伤害白巧巧,但她毕竟在怀孕,难免还是有一点儿担忧。
也许这次毒药的剂量比较大,李牧尝试好久,也未能恢复行动,心裏头不由焦急起来,这个傻女人,可别真的替自己死了,这份情,可换不起呀!
……
今天,是李牧行刑的日子。法场前,一大早就过来了很多百姓。皇帝宣布要杀李牧的消息,不止对官吏来说是个意外,对百姓来说,更是一个意外。尤其是长安城的百姓,他们已经适应了李世民毫无道理的包庇李牧,仿佛李牧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皇帝陛下都会原谅他。而且,从心底里,他们也不讨厌李牧。李牧虽然行事怪异乖张了一些,但他欺负的从来都是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门阀,他没有欺负过百姓,反而三不五时的,赶上心情好或者抽风的时候,一车一车的撒币,长安城中得了他的钱的人,十个人中必有一个,这样一个‘仗义疏财’的人,百姓怎么会讨厌呢?
临近巳时了,大理寺卿、大理寺少卿、御史台,刑部,长安县,万年县,獬豸院等官吏,陆陆续续来到法场。有一些与此事无关的官员,也都过来了,李牧到底是一个风云人物,他的落幕,还是很多人关心的。
当然也少不了对头了,在李牧的诸多改制当中,收到波及最多的门阀士族,都挤了进来,这三日间,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的他们,终于等到了这个时候,只要李牧一死,所有的事情,都将恢复成原状,大唐还是他们的大唐,中原还是他们的中原,无论王朝如何更替,五姓七宗永远不会变。
行刑时刻,在午时三刻。按照规矩,犯人早就该在这儿等着了,但是由于李世民特赦李牧三日的假期,所以就出现了如今奇怪的一幕,所有人都在等犯人到来。最提心吊胆的,还是这些门阀士族,他们生怕李世民出尔反尔,私放了李牧。李牧的本事,他们是深知的,这次如果都不能置他于死地,等过一段时间,李世民想起他的好来,让他重新得势,他必然会报复!
“让开!让开!”
随着几声低喝,人群让开了一条路,在两队禁衞的押送下,一个人走在当中,正是李牧,看到了李牧的人,他们那颗忐忑不安的心,才终于逐渐安稳了下来。
人都到了法场,还有不死的道理么?
看到李牧过来了,人群中的程咬金捶胸顿足:“老子昨天豁出了命去,让心腹给你留了个口子,指望你小子能识相逃走,你可好,偏偏这么犟种,你倒是走啊!”
秦琼拉住他,道:“你这贼厮,想的都是什么事情?李牧岂是那种贪生怕死之辈?他做事情,无不磊落,何况陛下这次杀他,实在违背道义,他心中愤懑,若是逃走了,岂不是毁了自己的一世英名?”
“迂腐!”程咬金甩手,气道:“他一个小孩牙子,什么英明不英明的,能活着,比啥都重要,跟咱们土埋了半截的人比?”
“不成!老夫看不下去了,我要去找陛下说理去!”程咬金风风火火地走了,秦琼犹豫了一下,喊着等等我,也跟了上去。王境泽站在人群中,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角度,对李牧猛打眼色。他想告诉李牧,李牧吩咐下的事情,他都按照他的要求做了,但是现在陛下仍然无动于衷,他也没有办法。但他哪里知道,此时的李牧,已经不是真的李牧了。金晨虽然看到有个人不断挤眉弄眼,但她不知道什么意思,为了防止节外生枝,她干脆错开了目光,没有看过去。
王境泽懵了,他这几天上蹿下跳,都是按照李牧的吩咐做的,如今李牧却对他的暗示无动于衷,心中不禁骇然无比,难道收到的消息,并不是出自李牧手中?难道说,给自己消息的那个叫做唐观的人,是对头派来的奸细?自己做的这些事情,非但没有帮倒忙,反而害了李牧?
想到这儿,王境泽不禁汗如雨下,站都站不稳了。他身处反李牧阵营的中间,周围都是些李牧的反对者,这几日的串联,让他成为了这个圈子里的英雄。
今天虽然大理寺卿、刑部堂官都在,但是主持监斩的还是孙伏伽,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是巳时过半了,心中不免焦急,昨天夜里,高公公亲自到他家,告诉他说,今日斩首,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能斩,宁错过时候,也不能提前,最好晚上半刻钟。他要细问的时候,高公公却不愿意细说了。
按照规矩,再过不到一个时辰,李牧就得斩首了。这个时间,正是留给他和家人诀别,吃断头饭的时候。孙伏伽看向李牧,见他抿嘴不言,心道,果然这人没有不怕死的,饶是这么能说的逐鹿侯李牧,走到今日这一步,怕是也吓得魂不附体了。
他对身旁的衙役示意了一下,衙役端着一个托盘到李牧跟前,道:“侯爷,这餐饭——”
李牧笑了笑,打断了衙役,示意他可以走了。衙役施了个礼,李牧盘腿坐下,倒酒,吃菜,不见半点慌乱。此种气度,便又把旁人比下去了。
“陛下的旨意怎么还不来呀……”孙伏伽抬头看了看天色,对身边的随从道:“你去,在法场门口守着,一旦瞧见宫里来人,你就大喊。”
随从懵道:“大人,喊什么?”
孙伏伽抬手给了他一下,骂道:“还能喊什么,刀下留人呗!”
……
半个时辰之前,莒国公府。
孙氏看着从祠堂出来的唐俭,泪水模糊了眼睛。她握住唐俭的手,道:“公爷,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唐家。为了我的孩子,我——”
唐俭把怀里的匣子,递给旁边的唐观,让他拿着,自己伸手扶住了孙氏,笑着说道:“夫人这是说得哪里的话,你既然嫁了我,就是我唐俭的夫人,夫妻本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何况我也早有致仕之心了。至于这免死铁券,你更是不必放在心上,儿孙自有儿孙福,这铁劵只能免死一次,若后人败家舍业,还是挡不了什么,若能救了李牧的性命,它才算是发挥了用处。”
孙氏感动道:“老爷莫宽我的心了,你对我这份情谊,便是来世,我也报答不了了。”
“那便生生世世做我的夫人,慢慢偿还吧。”唐俭说完,转身从唐观手里接过锦盒。唐观想要跟他一起去,但是被喝止了,唐俭上了马车,出得院门,直奔皇城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