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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常卿忽然盯着苏异,认真且严肃道:“年轻人,记住了,但凡谁能代表圣上,便没有人有资格调查他。懂了吗?”
他这话,更多的倒像是在表明立场,而不是教训苏异这样一个与朝堂沾不上边的年轻人。
“明白。”苏异点头,心想程常卿不能说,但自己没这么忌讳啊,便又道:“所以即使是圣上的朝天阁,也不能免俗,要干些中饱私囊,公器私用的事情。姚大人身在京城,却还留着远在笤县的大庄园,怕不是心里时时惦记着吧。”
“你似乎对朝天阁有所成见?”程常卿眼睛看着别处,随口说道。
不得不说这位程大人洞察力还是十分敏锐且毒辣的,听出了苏异并非只是针对姚崇。只不过他对苏异与朝天阁有何恩怨并不感兴趣,便也没往深处想。
苏异心中一惊,随即面不改色道:“我对祸国殃民之事都有成见。”
“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份心思。”
“让大人见笑了。”苏异面露愧色,说道,“既然姚大人身份尊贵,轻易动不得,那林长生又怎么说?此时悬杀榜上还有他的名字,就不能以此为由将他拿下?”
程常卿却是摇头道:“悬杀令上写的是林焕之,画像也是他现在的模样。要脱罪,他只需回到广安府,卸下伪装,当回他的知府。再坚称匪首‘林焕之’乃是与他的公子重名,不信你进去一瞧,便能看出林府的林焕之与画像上的全然不同。你又如何定他罪?”
苏异心道林焕之果然不像表面上那般没用,看似身陷险境,实际上早就把退路都铺好了。
“难道就拿他没办法了?”
“林长生啊…他的事你便不用操心了。”
苏异心想难不成还有别的事需要自己操心?
程常卿继续说道:“说起来,这镇上的肮脏事他也有参与一份,如今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了。”
“听闻大人无权处置地方官员,只能回京呈奏,由圣上定夺。如此一来一回,会不会耽误太长时间?”
“呵呵…”程常卿忽地坐直了身子,满脸得意的神色,连说带比划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下有对策,我也有良策。此行之前我早便密奏圣上,得了旨意。所以这一次,本大人并不是来行监督之权的,而是来大开杀戒的。可怜那帮孙子还以为有准备的时间,有转圜的余地。”
他眼神里迸发的光芒甚至有些癫狂,仿佛自己并不是一个秉公执法的大官,而是杀人不眨眼的恶人。
“原来大人早便搜集好证据了?”苏异愕然道。
“没有。”程常卿十分干脆道。
“这…没有证据,圣上又是如何…”说到这苏异突然一顿,随即惊道:“大人伪造证据?”
“别说得这么难听,那叫推测。”
“这岂不是欺君?”
苏异心道程常卿还未见到实情,便敢做这种先斩后奏,在天子身上取巧的事情。不知该说他鲁莽好,还是该赞他十足自信。
“何来欺君?”程常卿却是不以为意道,“这里什么情况你都看到了,与我所推测的八九不离十。证据也拿到了手,推测可不就成事实了?”
“大人真是艺高人胆大。”苏异由衷叹道。
沧州的乱象,恐怕没有程常卿这般手段还真难以治理。
“既然大人有办法惩治林长生,那以他为首的正义骑又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便怎么办。犯了宋律,自然是依宋律法办。”
“如果说他们之中有无辜之人呢?”苏异又问道。
“借仗义之名,行匪徒之事。这些人的所作所为我早便了解过了,做的事情即使再师出有名,犯法便是犯法,没有无辜一说。”
程常卿说到这,突然一顿,随即问道:“这帮人里面,有你的朋友?”
“是。”苏异大方承认。
程常卿鄙夷道:“你不是瞧不起徇私之人吗?为何涉及到自己时,又要寻求特殊对待。”
“因为我的这位朋友,是当真无辜。她落草时年龄只有十岁,而且还是个被拐卖的可怜孩子,从蔚州被卖到了万里之外的沧州。最终也是受了林长生的蛊惑与教唆,才误入歧途。”
苏异心道对不住林长生了,这个黑锅只能全部交给你来背了。
“被拐之人?那将她买下的人,又是谁?”
“林长生。”
程常卿一怔,突然有些语塞,似乎一时间捋不清事情的原委。一小会过后,他才失笑道:“被拐卖的少女,与买主知府大人一同落草为寇,这故事…还挺离奇的。”
“正义骑里还有不少这样的孩子,虽然如今几年过去,多数都长大成人,但他们被林长生引入歧途时,年纪终究还是太小。这一点,是否应该考虑一下?况且他们也没有做过什么罪不可恕的事情,最终上了悬杀榜,大概也是林长生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为的就是满足他那奇怪的癖好。所以我认为,抓住一个林长生便足够了,其他人应当分别酌情处置,不宜太过严厉。”
程常卿竟是认真思考起了苏异的建议,并未觉得他说这番话有僭越之嫌。更未因他的年纪便心生轻视之意,仿佛这话是出自身边的一位老师爷一般。
程常卿缓缓点头,却未置可否,又问道:“这些全是你的朋友?”
“不是,我是在向大人证明我并非徇私之人。无辜之人受难,我也一样会帮忙。”
“好,如果实情确如你所说,我可以命人撤下悬杀令,同时消去你那些朋友在官府里留下的案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