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臣们纷纷朝皇宫那边聚集的时候,无论是左子光,还是李延清都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但是,令人感到诡异的是,缇骑司和警政寺的人马,都只是默默的监视着文臣们的一举一动,却没有任何动粗的行为。几百名官员,一起跪到了皇宫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皇宫门前的御道即使再宽,这么多官员的仪仗、车马和随从,也不可能同时到达。但是,左子光和李延清偏偏没有出手阻拦,只是派人将参与的官员,一一记下名字罢了。都察院里,左都御史王大虎,正襟危坐于中堂。本朝建立之后,皇帝虽然没有废除御史台,但是,俗称乌台的御史台,早已是名存实亡了。已经没有了御史中丞、殿中侍御史的御史台,还能够叫作是御史台么?如今的朝堂之上,监察百官的大权,尽皆握于王大虎之手。实际上,御史们都不大瞧得起没啥文化的王大虎。无奈何,谁叫王大虎运气好,是皇帝的结拜二哥呢?选择大于才能,王大虎在合适的时候,帮了皇帝一把,换取了荣华富贵的经典传奇,早就被世人传为了佳话。和王大虎相处的时间一久,御史们就都知道了,他写弹劾奏章,都是另有他人代笔的,他只管递进宫里也就是了。“诸位,百官围攻太后,该当如何?”王大虎没有马上下令弹劾逼宫的官员们,而是想摸清楚,他手底下的人,有没有同情文官的人。中堂内,陷入到了死一般的沉寂之中。在这个节骨眼上,谁敢站出来说话,谁就是傻缺。见大家都不敢说话了,王大虎也没客气,挨个点名,逼着手下的御史们亲自表态。“孙中成,你怎么看?”这个左副都御史,被王大虎第一个点名。“下官,下官,下官以为,国家之事,无不可言者。”孙中成犹豫再三,终究还是站到了王大虎的对立面上。“好,很好,刘五东,你呢?”王大虎也没多说废话,直接点了第二副手,右副都御史的名儿。“下官以为,百官逼宫,迹近谋反,应该严劾。”刘五东是王大虎提拔起来的人,在这种只看立场的时候,他自然要站在王大虎这一边。随着王大虎的一一点名,都察院的御史们也跟着一分为二。最终的结果,竟然是支持王大虎的御史,成了少数。立场既然分明了,王大虎也懒得废话了,领着支持他的少数御史,出门赶赴皇宫门外。类似的站队场景,几乎在所有朝廷的部门,迅速的展开。眨个眼的工夫,官员们分成了两派,大汉的朝堂之上,立时陷入到了瘫痪的状态之下。宫里的崇政殿内,有人逼宫。宫门外,跪了几百名官员,也还是在逼宫。薛太后毕竟是女流之辈,她哪里见识过这种场景,心里马上就慌乱不堪。刘冲见薛太后慌了神,久久不敢说话,不由微微一笑,谁说文臣无刀,就办不成大事?武将谋反,靠的是兵强马壮。文臣逼宫,靠的是人多势众。薛太后毕竟是个此前从未执政过的女人,她难道还能把这过千的官员们,一口气都给贬了,或是杀了?说句心里话,若是李中易高坐于龙椅之上,就算是借刘冲八万个胆子,他也不敢掺合这么大的逼宫之事。然而,李中易失踪已久。若是,文臣们及时的拥立了监国的皇子做皇帝,哪怕是李中易死里逃生的回来了,要么父子相残群臣看戏,要么是只能去当太上皇,没有第二条路可选。李云潇的手里掌握着重兵,可是,薛太后敢下旨杀了这么多文臣么?成败在此一举!而且,成功的机会并不小。据刘冲的暗中观察,薛太后并不是贪恋权势的女人,此前也一直在皇宫里安享富贵的生活,从未插手过朝廷军政大事。刘冲料定,就算是内阁三相再能干,也不敢提议把大家都杀了。君是君,臣是臣。内阁的相公,也都是有家族,有子孙的。今日你主张杀了这么多人,来日,别人杀你全家,就别抱怨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大家都是老狐狸,谁敢不顾忌子孙的后福,以及家族的存亡?刘冲所料不错,包括李琼在内,内阁的三位相公们,都犹豫了。出了这么大事,谁敢提议杀人,或者是贬人,不管成或不成,在士林或是史书里的名声,肯定是臭透了。崇政殿内一直僵持不下,薛太后既没决心杀人,也不肯让李中易受委屈了,索性闭口不言。深宫之中,早有人把消息递给了折赛花。折赛花吃惊之余,马上意识到了,此事的险恶之处。文臣们明显是借着拥立皇子监国的名义,想要一箭三雕,既讨好了皇长子和唐蜀衣,又将薛太后赶去了后台,还可以借机推翻李中易定下的基本国策。和别的女人不同,折赛花很小的时候,就接受的是,府州折家的正统教育。教育的核心,权衡利弊,做该做的事情。同为宫妃,出身豪门大户的折赛花,就比婢女出身的芍药,有见识得多。折赛花的一子一女,都还小,即使是她的儿子监国了,也还是太后垂帘,文臣们肯定不会做出这种傻事。所以,在整个局中,皇长子的生母唐蜀衣面临的是重大抉择,甚至是死局。而折赛花却游刃有余,她只需要装傻,即可躲过未来的事后清算。折从阮教给折赛花最重要的权衡原则:摸不清楚底细的时候,宁可装哑巴,也绝对不能多说半句话。李中易在的时候,就禁止宫妃们干预朝政,折赛花自然不会傻到去违反皇帝的禁令。就在折赛花走神的时候,忽然一只小手拉住了她的裙摆,“母妃,喜娘要抱抱。”折赛花低头一看,不由笑了,面前小小的女娃儿是李中易交给她抚养的养女李庆喜。养女李庆喜,来历十分可疑。李中易亲自抱她进宫的时候,说是人家的弃婴,叫他捡了回来。对于男人的说词,折赛花是半个字也不信的。而且,随着李庆喜的年岁渐长,眉眼逐渐长开之后,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怎么看怎么像李中易。哼,分明是和野女人生的野种,却偏偏打着养女的幌子,接进了宫里来,还排序为皇三女,这不是秃子头顶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嘛?不过,皇家原本就是丑闻多,也不多李庆喜的生母这一桩了。折赛花抚养李庆喜,倒也尽心尽力,喜娘也喜欢和她这个养母在一起。由于,折赛花身边的宫女和太监们,都没有点破内幕。李庆喜至今还以为,折赛花是她的亲娘。折赛花抱起李庆喜,信口问她:“方才去哪儿玩耍了?”“方才去找大兄玩儿,大兄却没见奴家。”李庆喜嘟起小嘴,借机会向折赛花告状。折赛花暗暗一叹,喜娘嘴里的大兄,自然是皇长子了。以皇长子如今的尴尬处境,他哪还有心思,陪着妹妹玩耍?不赶人,都是客气的。“喜娘子,你大兄正忙着呢,别再去招惹他了。”折赛花心里明白,皇长子是个好孩子,也非常懂事。李庆喜进宫的时候,皇长子已经懂事了,自然知道,她是李中易的私生女。也许是怜惜李庆喜没在生母身旁,皇长子一向待她很好,只要有空,就很有耐心的陪着她玩耍。只是,这个节骨眼上,正焦头烂额的皇长子,哪有工夫理会妹妹呢?由皇长子的身上,折赛花马上想到了她的亲儿子身上,随即吩咐下去,“来人,去问问,兴哥儿在哪?找到了他,就叫他回来,我有话说。”“喏。”不大的工夫,年仅11岁的兴哥儿,来到了折赛花的身前。“母妃,大兄那边闹开了,他想去崇政殿,贤母妃死死的拦住了他。”兴哥儿刚进门,就暴了个猛料,把折赛花震得身子一颤。以折赛花的政治智慧,她自然知道,皇长子想去崇政殿,自然是想洗刷干净,篡夺父皇之位的污名。唐蜀衣死死的阻拦,也很好理解。后院不得干政,这个时候皇长子去了崇政殿,很可能是,不仅扯不清楚,反而惹来更大的嫌疑。“唉,你大兄有麻烦了,你就别去添乱了。”折赛花和唐蜀衣的关系,就和大户人家里的妾室一般,顶多也就是个面子情罢了,两人并无任何深交。11岁的兴哥儿,长年在折赛花的亲自教导下,也已经懂事了。他点着头说:“大兄他确实惹上大麻烦了,进不得,退也不能,难受死了。”“不过,父皇是个明察秋毫的好皇帝,肯定不会因此怪罪大兄的。”兴哥儿的一席话,惹来了折赛花的关注,她故意试探着问,“何以见得?”兴哥儿笑嘻嘻的说:“外曾祖父曾经说过,每逢大事有静气,吃不准的时候,一动不如一静。只要大兄他啥也不去做,闭门不出,等父皇回来之后,即使有所猜疑,也不至于损了父子之情。”折赛花异常惊喜的望着儿子,唉,儿子是真的长大了,懂事之极!“那你怎么看崇政殿这事?”折赛花有心考考儿子,便笑着打破砂锅问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