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修远眼睑低垂,视线下移,瞧着衙门后堂青石砖砌成的地面,轻轻一挑眉。他总觉得这事儿有点怪,有点诡异。这长史大人绵里藏针,刚才他斜眼瞥董诚的那一眼,祝修远也发现了。那明显就不怀好意!“嗯……”刺史大人点了点头,花朝仕所言,的确乃是江州当下所面临的两件头等要事。方塘抬眸问道:“那花大人有何高策,不妨说来?”花朝仕站在大厅中间,面对高高在上的刺史大人,背对着祝修远和董诚等。所以祝修远瞧不见花朝仕是何面目神色。只见他弯腰一拱手,不假思索高声说道:“刺史大人,无论是瓢泼大雨,还是长江水位暴涨。此二者皆为天灾!”“面对天灾时,人力有时穷。所以,刺史大人,我们要将所有人力和物力都聚合起来,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智往一处聚,将所有力量拧成一股绳,共同对抗天灾!”刺史大人方塘猛一抬头,盯着花朝仕。不过花朝仕的话明显没有说完,所以刺史大人并未发话,只是盯着花朝仕,眼神示意他接着往下说。祝修远注意到,在场绝大部分人都缓缓点了点头,认同花朝仕所言。的确,在天灾面前,整合所有力量抵抗天灾的做法,是正确的!不过祝修远总感觉其中有诈,只是现在还看不明白,这花朝仕究竟在谋划着什么恶毒的计谋……“刺史大人,诸位同僚。”花朝仕四处拱了拱手,“大家都知道,衙门吏治,分三班六曹,分治一州大小具体事务。”花朝仕瞥了一眼岳父大人董诚,诡异一笑,又接着说:“刺史大人,如今天灾在即,下官有话就直说了,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大人和诸位同僚赎罪。”“花大人但说无妨!”刺史大人方塘忙道。“多谢大人!”花朝仕先对方塘一拱手,然后才说:“在平时,三班六曹分治一州大小具体事务,的确可以有效避免一个人独揽大权,在平时来说,分权而治自然是好的。可是……”花朝仕停顿了一下。而就在这刹那间,祝修远环视一扫,将在场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刺史大人方塘还是淡定依旧,这老狐狸……司马大人万谦则露出恍然之色,大抵是以为猜中了花朝仕的意图。岳父大人董诚则凝起了眉,面色有点纠结。至于其余五曹的参军事,以及三班衙役的头领等,有的面露惊俱之色,有的则更加紧锁了眉头……祝修远心中也暗暗担忧起来。通过刚才花朝仕所说的话来分析,他似乎是想将三班六曹的权柄交给一个人?那这个人会是谁呢?还用说,自然是他花朝仕自己啦!也就是说,花朝仕这奸诈的老狐狸耍了个手段,借整个江州共同抵抗天灾之际,想将三班六曹的权柄都抓在手中……在坐的都是聪明人,自然第一时间就猜透了花朝仕的意图。只是……花朝仕说得也很在理啊!毕竟江州所面对的不是一件易事,而是人力不可抗的天灾。临时性将三班六曹的权力集中起来,大家齐心协力,共同抗灾。这很合理!乃是一个“阳谋”。可越是这样,祝修远的心里就越七上八下。因为打着“合理性”的幌子,对敌人“上下其手”的事例太多了,像花朝仕这样的老狐狸,对这些手段必定炉火纯青!“可是……当天灾来临之际,在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这种分权而治的方式就不合时宜了,相反,还会对救灾之事造成掣肘!”“到时候互相推诿、互相扯皮之事必层出不穷,推诿、扯皮事小,可耽误了救灾事大啊!所以刺史大人,下官觉得衙门应当专派一人,总领防灾救灾之事!”花朝仕慷慨激昂,声音洪亮,中气十足。说完后,还转身盯着岳父大人董诚,皮笑肉不笑的问道:“不知董大人以为如何?”祝修远狠狠一挑眉,这算是挑衅么?他急忙看向岳父大人,却见董诚缓缓点了点头,说道:“长史大人所言极是,大人之策,下官是赞同的。”祝修远急眼,半边身子离开座位……想要阻止!然而董诚却似乎早就料到祝修远会着急上火般,忙对他使了个眼色。祝修远从中解读出了“稍安勿躁”四个字。祝修远一愣,深吸了口气,缓缓坐了回去。“眼下的情况对岳父大人极为不利,但岳父大人虽面有忧色和纠结之色,但比我淡定多了……这一份深沉和淡定值得我好好学习!毕竟,见招拆招在所难免,你总不能寄希望于人家不出招吧!而要‘拆招’的话,你本身就要保持冷静,只有冷静下来,才能想出应对之策!”祝修远心道。这么一想,祝修远焦躁的心果然冷静了下来。花朝仕得了董诚的回复之后,更加得意了,因此又对在做的其他人问道:“诸位同僚以为如何?”“长史大人所言甚是!”司马大人万谦笑道。“不错,在天灾面前,的确应当如此……”三班衙役的头领也点头道。至于六曹这边,一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彼此面面相觑,或者望向岳父大人。他们几乎全是董诚的心腹,自然不会赞同花朝仕所言。即便董诚都亲口承认花朝仕“所言极是”了,但他们不会。……祝修远与董诚对视一眼之后,忽地起身“惊喜的”发言道:“不错,长史大人所言甚是啊!”嗯?六曹中其余五曹的参军事全都讶异的盯着祝修远,目光极闪。不过他们也并非愚笨之人,在查看过董诚的神色之后,他们立即就明白了祝修远此举之意。“嗯?”司马大人万谦差点摔一个跟头,他是彻底没闹明白祝修远为什么会这样说。祝修远作为董诚的女婿,难道不应该和董诚站一边么?不过万谦能够混到一州司马的位置上,自然也不是笨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