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见那一声惨叫,完颜宗望就知道,自己的大营被人偷了。他并没有因此产生什么懊恼和悔恨,他的安排和布署也没有什么问题,因为他没有跟任何敌人两军对峙,所以根本不必防备有人偷营。至于白天被打跑了的展人龙那帮大宋禁军,不是瞧不起他们,就是借给他们两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回来滋事。若是这样的军队若是还敢回头反扑女真铁骑,那么明天的太阳肯定会从西边出来。除此之外,即便是来人已经初步得手,但最终能不能占着便宜还在两说。金国骑兵才是偷营劫寨的高手,月黑风高之际,纵马来去如风,一来一去之间,敌人即告消灭。这样的百战之师,即便是在睡觉的时候也都枕着一把刀的,只要听见点动静,爬起来就能开干,都不用穿衣服。他甚至不必出帐去指挥,每一名金国勇士都懂得如何处理这种突发情况,就好像昨天上午爆发的那场混战,最后清点伤亡,金国骑兵仅仅受伤十六人,死了一个,死的那一个还是被张俊杀死的,可谓死的不冤,因为张俊的武功不弱。而大宋禁军则被杀死了一千多人,余者四散奔逃。他只是好奇一件事,在这个地段,会有谁吃了熊心吞了豹子胆,敢来金国的大营闹事。据他所知,蓟州这个地方没有任何武装力量盘踞,就连那种两三个首领几百个喽兵的山寨都没有,那么这伙人是从哪里来的?没等他猜出来是谁来偷营,就已经感觉到事情不妙,因为外面的喊杀声已经爆发出来,这喊杀声并非是从一个方向传来的,而是从四面八方一起开始的,这就不同寻常了。寻常偷营者是从一个方向冲入大营,一冲到底,杀个通透就算偷营成功了,反之则是偷营失败。又或者被偷营的一方早有准备,留下一座空营,反在营外设下埋伏,那是另外一种情况。但是这一次的来人并不是用寻常的方法偷营,而是先把军营整个包围了起来,然后从四面八方一起往里杀,这是旨在屠尽营中全部人员的打法!用句难听的成语来形容,就是关门打狗、瓮中捉鳖。来人既然敢这么打,就说明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来人的战斗力极强,另一种则是来人的数量极多,但不论是这两种情况中的哪一种,自己率领着的一万轻骑都已经陷入了危境。从外面喊杀声的传播速度可以听得出,来人正从四面八方,以势如破竹之势杀向中军,这就更令他震惊了,若说对方有几个高手,分几路突入大营,具有较强的冲击力这个很正常,可是四面八方都这么凶猛就不正常了,敌人究竟来了多少高手?什么样的武装才会有如此众多的高手?除非是方腊!他认为只有方腊的军队才具备这种实力,就算王庆都没这个本事,兵多还不够,得将广才行。但是方腊怎么可能来掺和幽云十六州的战事?他在长江下游与大宋分庭抗礼,这时要打也应该打苏州,绝对不会跑到这里来搅事,这里没有他方腊的利益。思索只是一瞬间的事,实际上的情况已经容不得他思索,因为喊杀声已经距离中军很近了,按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连一盏茶的工夫都用不到,敌人就能攻到中军帐,而且是从所有的方向上同时攻进来,这也太犀利了!正要出门时,忽见军帐的帐帘像是被风吹的向里面掀起,带进来的夜风吹得帐内烛火忽明忽暗,从外面走进一个人来,险些与他撞个满怀。他不禁有些怒意,自己的族人骑马打仗是没的说,各个都是好手,但就是没规矩,都说了多少次了,进帅帐之前要先通禀,怎么就学不会呢?就算是大敌当前,这最起码的规矩也不能乱,如此才能够成为一支整训有素的铁军。只不过此时他还真的没有时间教训进来的手下,伸手就想拨开来人,自己亲自出去查看,然而这只手伸出去却没能拨动对方。心中一凛的同时,来人已经开口了:“你不用出去了,出去是死,不出去也是死,咱们俩就在这里谈谈如何?若是你心中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办完,也不妨说出来,除了杀我和灭辽国这两件事之外,别的我都可以帮你办到。”完颜宗望只听了半句,就知道来人是谁了,不禁心头一阵恐惧,白胜哪来的这么强的实力?他心中所指的实力不是白胜的武功,虽然他几乎没见过白胜与人动手并且当场获胜,但是他岂会不知道他叔叔完颜闍母是什么实力?白胜连完颜闍母都能杀死,还不够说明问题么?能杀死完颜闍母的人,至少不会比自己和宗翰的武功更差,这一点是肯定的。他震惊的是,白胜绝对不可能只是一个人领着一些士卒杀进大营的,这四面八方的战斗还在继续,而且愈演愈烈,如果这些冲杀大营的高手都是白胜的同党,那么今天自己就真的没了活路了。白胜似乎丝毫没有身为不速之客的觉悟,也不等完颜宗望有所反应,只一边说一边走向了帅帐的正中,坐在了之前完颜宗望坐着的那张椅子上,然后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一般,冲着完颜宗望摆摆手,道:“过来吧,咱们坐下说,咱们有话好好说,你看如何?”完颜宗望何等才略?一看白胜这从容不迫的样子,就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了,但越是这样,他越是镇定,临危不乱是任何一个能够成就大事之人的基本功,危险面前自乱阵脚只能令自己的损失更大化,而不能起到任何减损作用。所以他果真走到了白胜的对面坐了下来,做出一副惊讶的神态,用关切的语气说道:“真没想到咱们兄弟能在这里相逢,这可真是缘分不浅,看来襄阳万山荒谷那最后的一战中,白钦并没有战胜你,当真可喜可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