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只听了凤南渡和羿啸两句话,白胜就已经可以推断出事情的大概,这是金军突袭汴京了。虽然燕京一役以金军的惨败而告终,但是盘点这一战役的全部过程之下,仍然有一个疑点无法解释,那就是白家军歼灭的金兵数目不对,与金军原本围困燕京的总数对不起来,足足差了十万之众。既然没有死在白家军的手上,那么这十万金军哪去了?而且在战后清点己方歼灭的金军将领时,金兀术、哈迷蚩以及一度被俘又被就走的完颜宗贤都不在其内,那么这些人去哪了?然而现在看来,这些问题便不再是问题了,凤南渡和羿啸的传讯给出了准确的答案。相比于白胜的豁然,周侗的心里就很不是滋味。羿啸口中转述的狄烈的话太伤人了,说什么只要能找到白胜,只要白胜赶到汴京,就一定能够大破敌军,既然如此,你还找我周侗干什么?难道是为了让白胜压我周侗一头么?就让白胜跟你回去大破敌军好了,反正我已经内力耗尽,再回京师也不会有什么作为。白胜当然不会去揣度周侗的心思,周侗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既然狄烈大哥见召,那么自己便是义不容辞。且不说什么为国为民侠之大者,只论自己和狄烈大哥这份友情,就必须立即赶回京城与大哥并肩作战,更不要受自己还需要保护李师师和赵福金两位准妻子的安全。所以他回了羿啸一句道:“既是如此,咱们这就动身赶回汴梁,只不过……”说到此处他转脸看向了周侗,道:“……临走之前我还需要向周馆主请教一件事情。”方腊闻言便知不妙,他当然知道白胜要问周侗什么事,立即打断道:“白胜,你先别忙着走,朕看你这太极拳法颇为奇妙,想和你切磋一二,来来来,咱们这就过上两招……”白胜摇头道:“岳父大人,只怕小婿没有时间与你切磋了。”说话间一指凤南渡道:“你也听见了,这位凤兄带了我那大哥狄烈的消息前来,小婿这就要赶奔汴京,与狄大哥共商退敌大计……”“一派胡言!”灵兴禅师冷不丁地插了一句,道:“明明是你白胜勾结辽国人侵吞大宋疆土,已经打到了登封境内,你反倒推说是金国人围困了汴京,金国与大宋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又怎会进攻汴梁?你真当我天下武林同道都是傻子么?”说了这句,不等白胜反驳,便看向凤南渡和羿啸,冷笑着问道:“此刻正有数万辽国铁骑践踏登封全境,见着宋人就杀,不知你兄弟二人是从何处而来?可别说是从天上飞过来的!”殿内武林群豪听了这话便纷纷点头,表示认可灵兴的推断。人们认可灵兴的原因在于刚刚慧光的禀告。与相对陌生的凤南渡和羿啸比较起来,人们更愿意相信少林寺的主持慧光大师。虽然慧光的武功平平,但是人们更相信一个约定俗成的惯例——出家人不打诳语。之前慧光说山下来了数万辽国铁骑,几乎杀尽了前往聚贤庄探查的二三百人,此事必定不是假的,既然如此,那么你凤南渡和羿啸又是从何而来?莫非辽国铁骑单单放过你们两人不杀,任由你们大摇大摆地来到少林寺不成?凤南渡和羿啸两人认识灵兴,因为他们两个和洛丽妲、水凝珠追随白胜西征,曾经在延州城看见过站在西夏一方的灵兴,甚至亲眼看见了白胜打得灵兴师徒抱头鼠窜,所以凤羿两人对这个少林和尚的印象极差,压根儿懒得反驳灵兴的诬陷,便只把目光看向白胜。因为他们知道灵兴是白胜的敌人,也知道少林寺在算计白胜,只是没有想到白胜会主动来到少林寺而已。至于此时是辩还是打,只看白胜的态度,他们便会追随其后。事实上这一次他们离开汴京之前,狄烈曾经有过一番叮嘱,狄烈的原话是:少林寺对付我那白胜兄弟,想必白胜兄弟不会自投罗网,你们只须把周侗请回来即可。狄烈还曾说过:若是我那白胜兄弟在此就好了,以他的机智谋略,必定能够大破金军,那样有没有周侗也就没什么所谓了,只可惜不知他人在何处。原本汴京城内,关于白胜的消息还停留在白胜殒命于陷空岛的阶段,但是既然近日来少林寺邀集天下武林会盟对付白胜,便可以推知白胜尚在人世,不然莫非少林和尚疯了,邀集大家来对付一个死人?显然不可能。正因为狄烈说过这样的话,才会有刚刚羿啸的狂喜,也才会口无遮拦地给周侗老大一个下不来台。羿啸此生最佩服的人就是白胜,没有之一。他对白胜的敬佩甚至超过了狄烈,只因白胜在射箭方面的本领超越了他。他羿家祖传神射,当今之世,他不服花荣、不服庞万春,却不得不服白胜,因为他曾经和白胜在延州城头先后施射,威震西夏三十万大军,而当时白胜的射技超过了他的,这是万众瞩目下不争的事实。回到眼下,只说凤羿两人看向白胜,白胜尚未表态,周侗却长叹了一声,痛心无比地说道:“真没想到,狄馆主竟然也和白胜沆瀣一气了,居然想将老夫诱骗到辽军包围之中……你狄烈可是皇亲国戚啊,大宋的江山有你狄家的一份,你怎么能做出这等事情!”狄烈固然没有在场,但是周侗却口口声声对狄烈说话,显然是认为凤羿两人不配与他论理。凤羿两人闻言顿时大急,他们可以不理灵兴,却不能不理周侗,毕竟他们的家主狄烈往日太过低调,以致于在汴京武林的威望和影响不及周侗,这要是让周侗误会了,他日回到京城一说,人们十有**都会相信。正要辩白之时,白胜却说话了:“周馆主,饭可以随便吃,话却不能乱说,你诋毁我的名声也就罢了,我懒得跟你解释,但是你污蔑我狄大哥的声誉可就不行了,这事儿我得跟你较个真!”如同羿啸对他的敬佩一样,狄烈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敬重的人,同样没有之一。他可以不计较任何人对他的看法和评价,却不能任由他们损毁狄烈的声名。周侗刚刚败在白胜的手下,是既被打败又被打脸,眼见白胜如此咄咄逼人地反讥回来,便不禁为之气馁,一时不知该怎么辩论,他可是尝到了白胜的厉害了,即便是斗嘴也是差的太远,自己似乎总会落入白胜的陷阱之中却浑然不觉。凤羿两人眼见白胜为家主出头了,心中均感欣慰,家主这个兄弟是真的没有白交,够仗义!当下两人保持缄默,只看白胜如何为家主澄清,若是缺乏论据,自己兄弟再为他提供也不迟。白胜当然没有说完,续道:“我相信眼下有一股敌寇来到了登封,却绝对不会是辽国的人马,必定是金国的……”说到此处,他转脸看向慧光:“请问这位大和尚,你可能区分出辽国人与金国人的不同么?你能听得出来敌说的是契丹语还是女真语么?”“呃……”慧光被问得张口结舌,不知该怎么回答。他还真的分不清辽国和金国人有什么区别。他只是在十几年少室山那场武林大聚会中见过萧峰率领的燕云十八骑,算是见过一次辽国人,然而即便是那一次,以他当时的身份和地位也只能远远地看上一眼,如何能记得住?至于契丹话和女真话就更不用提了,他当然无法区分。这就好比后世里解放前的那个年代,你去问华夏一处偏远山区里没有出过门也没有上过学的青年,你问他德国人和法国人有什么区别?他们的语言又有什么不同?答案显而易见,他当然不知道什么是高卢什么是日耳曼,而德语和法语以及英语对他来说也都是一样的,一样的听不懂。白胜也不过多地为难慧光,说道:“你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告诉你,金国人和辽国人的服饰和发型都是有着明显区别的,金国人的脑后留着一根小辫,服饰多以兽皮为主,你回忆一下,刚才你看见的那些人是否有这个特征?”白胜说得没错,其时辽国人汉化已久,且已经由游牧民族转化为农耕民族,其服饰和发式与宋人已经没有了太大的区别,但是金国人则不同,金国人还保持着他们游牧民族的鲜明特征。白胜满以为只凭这一点就能证实自己和狄烈的清白了,然而慧光却眼露茫然之色,抬手挠了挠光溜溜的后脑壳,说道:“他们的身上穿着重甲,头上戴着铁盔,你说的这两样特征……叫贫僧如何看得见?”灵兴不失时机地冷笑道:“白居士你就不要枉费心机了,你就是说破大天来也愚弄不了在座的武林豪杰,大宋一向与辽国敌对,这其中哪有金国人的干系?况且金国不过是一弹丸小国,不说他们无法拥有数万铁骑,就算有,又怎么可能远征至此?没有道理嘛!”说到这里他不等白胜反驳,又看向凤羿两人道:“况且就算来的是金国铁骑,你们两人又是怎样来到少室山的?莫非来敌认识你们两人,独独放过了你们不杀?”听到此处,凤南渡再也忍不住道:“放过我们不杀?实话告诉你,山下这一万金国骑兵是从汴京城外一路追杀我们过来的,他们不想让我们搬得援兵回去!”众人听到这里就不禁看了慧光一眼,慧光之前说山下来了数万铁骑,而在凤南渡的口中却是只有一万,也不知这两人谁在说谎。慧光则是面露惭色,其实他也不知道山下来了多少骑兵,正所谓人一上万、无边无沿,狭路相逢之时谁有工夫去数敌人总共有多少?只是尽可能地往多了说,以证明敌人的强大罢了。只有敌人强大,己方落败才不丢人,不是么?白胜则笑了笑说道:“想证实山下的是金兵还是辽军又有何难?等他们来了杀几个扒了盔甲看看不就知道了?”灵兴当然已经知道白胜和凤羿两人并无虚言,只不过他却不想放任白胜离开,便避开了白胜这句话不答,继续质问凤南渡道:“你说人家出动一万铁骑,只为了追杀你们两个?你们两个是有多高的武功,值得人家如此大动干戈来追杀、还没能追上?”凤南渡冷冷地看着灵兴说道:“这一次郓王殿下派出来的求救队伍总计八百人,其中包括御拳馆弟子一百人、南侠拳馆一百人、我万胜拳馆一百人、开封府捕头捕快一百人、殿前侍卫四百人,杀出金兵大营后便只剩下了二百人,这一路被金军追杀,到了登封就只剩下了了三个人!”“什么?你说你是郓王殿下派来的?”周侗听到这里已经动容,“还有我御拳馆的门下前来?他们都死了么?”羿啸回道:“正是如此,最后剩下的三个人除了我们兄弟之外还有你的徒孙曹正,只不过我们在进入登封境内的时候失散了。”周侗闻言便信了六成,道:“这么远都没有失散,为何到了登封就失散了?还有,你们可带有郓王的信物或书信?”凤南渡摇头道:“我们的战马是跑不过金国人的战马的,在距离登封很远的地方就被迫弃马了,多亏我这羿啸兄弟的射术精湛,方能遏制敌军追近,只可惜曹正兄弟的轻功差了些,所以我们三人始终无法摆脱敌人的尾随,便只有在登封境内上山摆脱,曹正兄弟……他不慎跌入了一处山崖。”周侗半信半疑道:“嗯,是有些可信,只是你们为何没有郓王的信物?”白胜冷笑道:“周馆主你是不是脑袋有坑?若是曹正和你那御拳馆的门下到了这里,你是不是也需要他们拿出信物、来证明他们不是勾结辽军诱你入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