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完全清楚,他出的下策远不只于此,那些她有意跳槽的风声倒有八成就是他放出去的,进一步造成了她在信和的艰难处境,可是她并不打算跟他讲这个:“汪总,请体谅我跟信和有合约在身……”
“我是个粗人,小叶,这会儿干脆直接开条件出来吧,如果你肯过来迪亚来,你和信和的合约由我来解决,保证不让你为难。至于待遇方面……”
叶知秋连忙截断他的话:“汪总快人快语,不过这裏实在不方便跟您谈这个。”
老汪只好搭讪地转移话题:“小叶,你们最近夏装的推广做得很不错啊,代理商反映过来,给我们很大压力。”
“还是一个精准定位的问题,汪总。其实迪亚和信和一样,一直以来产品一心把二十到四十岁消费者一网打尽,反而弄得设计和销售手段两难。”叶知秋笑着说:“我们这边目前只是试着针对一个更清晰的目标人群年龄段展开营销,现在看来,市场反应还不错。”
汪总没想到刚才还明显回避他的叶知秋突然愿意和他这样深入探讨,不免有几分诧异。可是没理由不利用这个机会,更何况说到的正是他近半年来无时不在考虑的问题:“这个我也想过很久,老实说还请来营销专家做分析,但他们说得太空泛,我首先接受不了,更别说下面的销售经理了。而且目前迪亚手上的销售网络已经成型。放弃现成有利润的一部分市场改做精细划分,始终下不了决心。”
叶知秋点头,似乎正要说什么,却一下止住。汪总顺她视线一看,刘玉苹、沈家兴夫妇正向这边走过来,她抱歉地说:“对不起,汪总,我失陪了。”
“请等一下,小叶,如果和老板之间没有基本的信任,任你能力通天也是枉然,我自认别的方面有限,但还是有容人用人的雅量。”
汪总说得诚然恳切,可叶知秋并不动声色,只笑道:“汪总盛情我心领了,我们再联络吧。”
看着汪总走开,刘玉苹疑惑地看着叶知秋,正要说话,沈家兴却皮笑肉不笑地说:“小叶,跟老汪谈得很投机呀。”
叶知秋坦然笑道:“只是打个招呼而已。”
“希望信和的秘密和索美一样,能得到你同样守口如瓶的待遇。”
沈家兴丢下这句不冷不热的话,给刘玉苹下了台阶,看着他们的背影,叶知秋无声地笑了,想:好吧,该来的总会来的。曾诚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知秋,你在玩火,这可不是你的性格。”
她表情一僵,转过身来,曾诚正看着她:“你下了决心吗?”
她知道瞒不过他的眼睛,垂下目光避开他的视线:“没办法,只能这样了。”
此时人流已经渐渐散去,高高的会议中心台阶上只剩了他们两人,西斜的太阳仍然火辣辣地照过来,曾诚穿着白色衬衫,一丝不苟地打着领带,似乎没受一点高温的影响:“不一定要出此下策,你这是在拿自己的职业生涯冒险。”
“从索美辞职出来,我已经是在冒险了,而且很失败,我的职业生涯没什么可输的了,还能坏到哪里去呢?”叶知秋自嘲地笑了,“别为我担心,曾总。”
她头一次这样意兴阑珊,秀丽的面孔上流器出再也不想掩饰的倦容。曾诚沉默一下,也笑了:“好吧知秋,你在努力跟我划清界限,我也不给你添乱了,你自己注意。还是那句话,有什么需要我出面的,一定给我打电话。记住,人言是件很可笑的事,你越在意,它杀伤力越大;你越坦然,它越无力。”
这时,一辆卡宴逆着向工业园方向开去的长长车流开进来,停到会议中心台阶下,许至恒开门下来,仰头看见曾诚和叶知秋站在一起,微微一怔,停住脚步。叶知秋有点尴尬,看下台阶下的他,转头再看向曾诚,轻声说:“我先走一步,曾总,再见。”
她走下台阶上了车,靠到椅背上,不由自主地吁了口气,许至恒系上安全带友动车子,闲闲地问:“秋秋,很累吗?”
“是呀。”她怔怔对着前方,经过贴膜玻璃过滤再看出去,明晃晃阳光下照耀的约沥青马路已经显得柔和但仍可以感受到路面蒸腾着无形热气,让景物看上去有轻微的变形失真。她只觉得心中似乎乱成一片突然有点失去面对明天的勇气,可是又怎么可能不去面对。
她自夏装订货会后清闲下来,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这样流露出疲态,许至恒也不再说什么,将车开到他们时常去吃饭的一家家常菜馆停下,两人走进去到一个小台子坐下,他点菜,她突然回过神来:“至恒,不是说要带我去哪儿吗?”
许至恒淡淡地说:“看你太累,今天就算了,待会儿送你回家,你早点休息。”
叶知秋“哦”了一声,也确实提不起兴致再去哪里。这顿饭两人吃得异常沉闷。吃完饭,许至恒送她回家,她开了空调,就习惯性地去窗边地台坐下打开笔记本,他在沙发坐下:“秋秋。我们谈谈吧。”
“是因为你的前任老板曾诚吗?”许至恒平静地问。
叶知秋惊讶地睁大眼睛,随即苦笑了,“至恒,你想说什么?”
许至恒扬起眉毛看着她:“我以为我们之间能够做到互相坦诚,球球,并不是说我需要你把每一件事都向我交代清楚,我尊重你的隐私,不过我确实觉得,在感情方面,你对我有所保留。”
叶知秋一时无语,随即涩然说道:“可是至恒,你做好接受我毫无保留的准备了吗?”
“我没弄错的话,你指的应该是结婚对不对?你不会认为这才是毫无保留付出感情的前提条件吧?”
“结婚算是双方毫无保留的方式和途性之一吧。”突然被迫面对这个话题,叶知秋只觉得疲惫不堪,“再说下去就好像我是在逼婚了。我们一定要谈这个吗?”
“那么我们之间有很多禁忌了,秋秋。曾总不必提,因为是你的隐私:感情的保留是正常的,因为我没向你求婚……”
“至恒,”叶知秋略微提高一点声音打断了他,两人之间出现了一阵难堪的静默,停了一会儿,她轻声说,“我马上快二十九了,只要回家,父母例必追问我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我已经成了他们的一块心病。而且我坦白,就算没有他们的压力,我也没有独身的打算,我需要婚姻,需要家庭。不过,如果我要求的只是一个能带来安全感的婚姻,我不用向任何人强求。我今天真的很累,我们别再讨论这个问题了。”
许至恒蓦地站起身:“对不起,我看我们还是各自冷静一下吧。你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看着门在她眼前关上,叶知秋此时才意识到,许至恒或许已经知道了曾诚向她求婚的事了。她无力地盯着面前打开的笔记本,一片茫然。这是她和许至恒之间首次出现争执,似乎都不能算是争执,没有恶语,也没有负气,可是确实不欢而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