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发票的空当，戴依弥对着空气发了一会呆，认真地思考等一下是吃海鲜烧烤还是榴莲。

等她一回神，孙昭早已不见了踪影。

简直神出鬼没，竟然把她当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模特。不过这样就意味着她不用继续陪着他了吧？哈哈哈，终于可以去犒劳自己的胃啦！

她眉开眼笑地一路小跑，迅速消失在人流之中。导购员目瞪口呆，他还从没见过前一秒钟被男友带来买礼物后一秒钟就甩下男友离开的奇女子。那位仪表堂堂客人，原来也是个苦命人，导购员长叹了一口气。

孙昭拿好小票回来取项链时，总觉得导购员的眼神有点奇怪，好像充满怜悯与慈爱。

“先生，”导购员似乎有些歉意，“您女朋友离开了。”

“嗯。”完全在意料之中，她要是会等他那才奇怪了。

“哦？”导购员纳闷了，“您不伤心啊？”

“伤心？”他皱了皱眉，“她跑不远的。”

忽然，他明白过来地了然一笑，“我想你误会了，她不是我女朋友。她只是跟我同团。”

导购员瞪大了双眼，“您都带她来买首饰了，我还以为都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仿佛有一朵烟花在他心裏嘭地炸开。那一瞬间，无比绚烂，无比闪耀，幸福感流向四肢百骸，让他忍不住咧嘴笑起来，越笑越高兴。

“没有，我们刚刚认识四天。”他好不容易收敛笑意，可还是情不自禁地嘴唇微翘。

“先生，我冒昧地问一句，您是喜欢她的吧？”导购员似乎也被他的笑容感染了，随意地问道。

他却有点慌张。已是第二次听到这个问题。这一次，他没有办法那么果断地否认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保持着笑容，静静看着导购员。

“先生，这是您的项链，”导购员识趣地没有继续问下去，“裏面还有保修卡，质量保证书。欢迎您下次光临！”他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孙昭点头。将小巧的盒子握在手心，他转身离开。

戴依弥刚从展厅内出来，就看到门口站着的孙曦。

她赶紧低着头，想要快点溜走。毕竟刚刚从孙昭的魔爪之中逃脱，她可不想被毒舌属性与他不相上下的孙曦抓住。

“嗨，戴依弥！”然而事与愿违，孙曦高喊一声。她故意迟疑地抬头，希望能装作没看见她，但她大幅度地挥舞着手臂，那样子非常显眼。

孙曦的眼中精光闪闪。既然不能从孙昭那里打听情报，这个单纯的小姑娘也是个不错的人选。

“嗨……”戴依弥看着越来越近的孙曦，浑身都在抗拒，有气无力地打了个招呼。

“你怎么出来了？”孙曦拍了拍她的肩膀。

“哦，逛了一圈，没什么好买的，就出来了。”她面不红心不跳地撒谎。

“你看见我弟没？”孙曦穷追不舍，“他走着走着就不见了，我还以为跟你在一起呢。”

“我没跟他在一起呀，我也没看到他。”她不动声色地避开孙曦锐利的双眼，其实内心波澜起伏，只求她不要怀疑。

“哦这样啊，那我就等着他好了，反正集合的时候他也会出来。”

“集合？什么时候集合？领队说过吗？”

“说过啊，不过那时候你已经走了。我弟没有转告你吗？”

“没有啊。”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尴尬的沉默。

孙曦在心裏笑开了，到底还是道行浅，一句话套出来了。

戴依弥此刻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脸上的热度一直蔓延到耳根。

“嗯……我的意思是，我没有见到他，所以他没有转告我。”

戴依弥拿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反而理直气壮起来。

孙曦扑哧笑出声来，“我没有怀疑你什么意思啊。我相信你的。”

言外之意就是你有必要这么欲盖弥彰吗。

技不如人，戴依弥选择临阵脱逃，“这样啊。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出去了，裏面真闷。外面有卖水果的，我去买一点，之后就在大巴车旁边等着。”话一说完灵巧地穿过人群逃跑。

孙曦越想越觉得有意思，又想起孙昭曾经冷冰冰地拒绝她的介入，郁闷地叹了一口气。

突然，她眼前一亮，一个精彩的念头划过脑海。

她喜滋滋地拿出手机，点开微信，捣鼓了两下，嘴角的笑容无比得意。

一分钟过后，她不管已经炸屏的群，心满意足地收起手机。

还有二十分钟集合，她已经预料到他怒气冲冲的模样。想想还真是有趣。

孙昭在人流里穿行，望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有点头疼。

手机震动了起来，他艰难地伸进口袋，摸出手机，发现微信里那个万年沉没的校友老群突然活跃了起来，几分钟的时间，已经有上百条消息。

他疑惑地点进去，一眼看见最新消息的几个大字：

“若揭兄，什么时候把你女朋友让咱们见见？”

他的心急跳起来，又猛地往下一沉。

手指向上滑动，全部都是类似的话，看样子是所有潜水军都被炸出来了。

他一口气翻到最顶，只见一张照片，照片上清晰地显示着他和一个女生紧紧靠在一起的背影，快门按下的瞬间，他正偏过头，露出半张侧颜。那个女生的背影，他一眼认出，是戴依弥。

发消息的人没有备注名，也再没有说别的话。但是这张照片，足以引起轩然大|波。

他定住了脚步，记起在进大学的时候，曾把孙曦拉进群里，现在想来，这消息一定是她发的。

什么女朋友？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她何时拍了照片，为什么发在群上？

仿佛有一把火在心头猛烈地燃烧起来，他怒不可遏地把手机狠狠握在手中，撑着额头，努力思索要怎样才能把这件事平息下来。

他本想找他的好姐姐好好算一帐，可是当他从人群里艰难地穿越，看见一家三口亲昵共行，看见一对情侣紧紧牵着手，看见模样相似的一群人有说有笑，一身的怒火也逐渐熄灭，只剩下嘴边一丝苦笑。

亲人毕竟是亲人，他无法对亲人维持太久的愤怒。他又何尝不知不知，她也只是想他好？

可是有些事，强求不得。

孙曦斜倚着墙壁，目光一遍又一遍地掠过涌出出口的人群，没有看见期待的人影，又百无聊赖地低下头。

她扫了眼手表，还有十分钟。看来他不到时间是不会出来了。还不如上车等呢，车上有空调。

从门口到巴士是一段没有荫蔽的路，当她正准备向巴士冲刺以逃避火热的阳光时，感觉一双手轻轻搭在了她肩上。

她转身看去，眼神一瞬间变得十分复杂。意料之中的是孙昭果然来找她了，意料之外的是神色淡淡，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孙曦感到事有蹊跷，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从眉眼到嘴角，却什么端倪都没有发现。

“看什么，不记得我这个弟弟了么？”他平静地问道。

她依然怀疑平静之下酝酿着某种阴谋，毫不松懈地继续盯着他看。

孙昭蹙了蹙眉，“你到底走不走？这裏不热么？”

“走，走！我们上车去。”她耸耸肩，只好作罢。

阳光似乎在皮肤上灼烧，烈日当头，即使墨镜也挡不住刺眼的光芒。孙曦觉得心裏的有一团更加炽热的火苗在滚动。

她到底还是忍不住，迟疑地问道，“你不生气啊，我发了那些……”

“没必要，”他摇了摇头，墨镜覆盖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无奈，“你毕竟是我姐。而且，慢慢地，你也会发现，有些事，强求不得。”

“这算是承认你确实喜欢那小姑娘？”

“……”

“可是你根本就没有求啊，怎么知道求不得？”

“……”

他有种无力扶额的冲动。不得不承认他姐的脑回路十分奇特。

犹豫片刻，他答道，“我不知道怎么解释我对她的感觉。也许是喜欢。不过那又如何，旅行的感情，终究像一场梦吧。”

“怎么可能？”孙曦激动起来，声音骤然提高了一个八度，“感情这种东西，怎么可以说是梦？假如你曾经历过，就永远也不会忘怀，它会在你身上留下永久的痕迹，像烙印一样。你这样想的话，只是在为你的犹豫找借口！”

“找借口？！我和她只认识了四天，我不了解她的过去，不清楚她的现在，更不可能参与她的未来。旅行结束，我们自奔东西。现在去追求，只会让结局更枉然罢了。”

她冷哼一声，似乎十分不屑，“这就是你的理由？难道你不知道，你们既然有这一次的相遇，就可以争取下一次的重逢吗？在你根本就不知道结果的时候，连一次尝试都没有，结局只会比枉然更枉然。”

他刚想继续分辩，却忽然忆起了什么一样，陷入了沉默。

“我……”

一瞬间思绪飘飘，乱而茫然，索性不发一言地向前走去。

“你走这么快干什么？”孙曦急切地呼喊着，“你不是一向理智吗？这就是你解决问题的方式，一走了之？你需要，直面自己的内心，不要总是压抑地活着，扭曲自己也辜负别人！”

他加快了脚步，仓皇地奔上车。

戴依弥插着耳机，懒懒地闭着双眼，正享用物美价廉的鲜榨果汁，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这果汁怎么能这么好喝呢，还便宜，真是穷吃货的福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