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穿梭在隧道中,留下一段富有节奏的叫嚣声,轰隆隆,轰隆隆。这是摩擦的嘶喊,轨与轴的必然结合,充斥着抵制的推挡,又在排斥里契合融入,离开了谁,彼此都无法独立存在,一切也显得无意义了。就像男人和女人,明明是一组矛盾的生物体,纠结着、纠缠着,却从来离不开彼此。
我乘坐的火车,以慢摇的微颠行进在长长的夜色里。上车已经五个小时了,从与“路虎”挥别到现在,我没有一丝疲倦,即使在这鼾声四起的气氛中,我依旧毫无睡意,当然,也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特别的精神。这样的子夜,车窗外面,仿佛墨一般在流动,漾开着一点点清冷和寂寥,隔三差五地冒出一两朵微弱的灯火,始终一闪而过。
闷热躁动的空气,让我无法适从,于是找了一个略微干净的车厢连接处,去避避烟尘气。此时,火车刚好穿进洞子,一声长长的突兀的低鸣拉起,一阵风呼啸着从缝隙里钻进来,我猛一阵颤栗,裹了裹身子,冷噤油然而生。窗外偶尔出现的星星点点的灯光,慢慢地袅动,散开一丝丝暖。外面是一方黝黑的潭,深深的,只有机器一直轰隆隆地不停喘息。我寂静地享受它,吐着蓝色的烟圈子,一圈圈地。拥有过,才知道它的奇妙,一个人的旅行,让我不得不相信我的抉择是多么英明神武。
其实,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出色的男人,无固定工作,没车,没存款,没样貌,没朋友(婉余除外,她是我发小,一个没心没肺的铁哥们)。父母留下的两室一厅,好歹让我贴上了有产阶级的标签。我全部的财产或许都在脑子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我是一个写故事的男人,构思描绘出各式各样的情节,然后以书本或网络文学的形式取悦口味相投的大众读者,这成了我生活的唯一经济来源,我也有一批铁杆的粉丝,捧我发热,一直不离不弃。我却很少现身公众场合,我不善言辞,这缺点一直是我的硬伤,以至于我在交往过程中,常常占据被动的地位。在爱情里,我总是一个善于倾听的哑巴,一个大部分时间都保持沉默的男人。
就因为这个,她们一个个离开了我,从此杳无音讯,没有人会在乎一个穷光蛋,一个少言寡语的写书人。直到她的出现,我才觉得自己是被重视的,因此改变了36年来的生活作息,包括散乱的思维、牵强的微笑,我都一一地尝试过。我甚至一改不|穿西服的倔强,破天荒地为了陪她参加朋友的婚礼而置办了一套行头。崭新笔挺的西装,松软的发型,标准的身材,为的是让她在朋友面前能挺直腰身。除了我的职业外,我在她面前都很好,她说她喜欢惜字如金的男人,也喜欢我黑夜里点燃的烟火,有她迷恋安心的宽厚。但是,她依旧成为了离开我的第七个女人,在我们即将体验新生活的时候,她没有留下一句话就悄然无声地消失了。我整整关了自己5天,这5天里我断绝了与世界接轨的任何联系,直到胡子茂密如草,我吐了吐气,和婉余敞开肚子喝了一夜的酒,然后继续我的写书人生。
她虽然离开了,但不可否认,她是我一生中遇见过的最婉约的女子,她对我的好,即使我用全部的生命也无以回报。她说她喜欢桂林山水,喜欢那里的山歌,喜欢那里澄澈的一汪清泓。于是,桂林就成了我心中的一个梦,她存在与否,陪伴与否,我都会去触摸这片美丽的净土。只是,当我在去桂林的火车上,她却不知身处何方?
在《周渔的火车》中,诗人对周渔说:“她像一团流动的水汽,没有形状,难以言喻,不经意的舞蹈,逐渐淹没了我,淹没了夜晚,也淹没了她自己。”那个如青瓷般美好的女子,在诗人的眼睛里找寻到了自己的影子,自己的梦,甚至打动了自己。可是,她却活生生地忽略了青瓷易碎的特性,最后梦变成了碎片,再也粘合不起当初的模样。
我也是诗人,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周渔,我只知道我敏感而纤细着,忧郁又积闷着,我从她的身影里一度找到童真,有一双像妈妈的双手,柔腻地拂过我的额头。不过这一切却在一夜间消失空空,没有一个理由和事变的前奏。
火车从泛白的天际中驶向那一方山水,空气显得越来越潮湿,我也越来越清晰地嗅到了漓江的水草味道,它有着春日的舒展,一尾尾地在碧波中自由荡漾。我的不知倦乏,也让我没有错过南国独有的清丽风景:随风飘荡的油菜花、美轮美奂的喀斯特地貌,以及掩映在石灰岩高处的曲挺之树,一一展现在眼前。
桂林,我来了。
不远处,那便是我的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