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7:19
书店是真的暖和,刚进来就烘的一下。
毛毛脱掉外套,搭在柜台后的树形衣架上,扫了一眼这屋子里的书,站在一排书柜前,抬手轻轻触摸,走了过去。
“真不敢想象,陈迦南开了一家书店。”毛毛感慨。
陈迦南抖落外套上的雪花,笑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这屋子,忽然想起很多很多年前,妈给她买小学课本的样子。
那一年,爸刚走。
妈没有工作,也没有争取到爸的赔偿金,她们过的很艰难,艰难到一年级的十几块钱学费都拿不出来。开学去书店买课本,钱不够,妈和老板说了很久,当时站在太阳底下,被晒得通红,点头哈腰,走出几步还回头道谢。她至今都难以忘记。
后来读大学,有一次和周逸聊起。
周逸那时候喜欢读蒋方舟,借花献佛道:“亲情里最刻骨铭心的不是父母的伟光正,而是父母卑微、猥琐、慌张、无助、茫然的镜头。”
后来才知道,这句话是蒋方舟她妈说的。
好像经历过最亲之人的离世,她总变的特别容易忧伤,想起就会哭,活着的时候也不能再叫一声妈了。
陈迦南擦了擦眼泪,对着毛毛笑。
“我妈的理想生活就是开一家书店,每天翻翻书,喝喝茶,晚上熄灯走回家,不急不忙,钱也够花,最好再养一只折耳猫,肥肥胖胖。”
毛毛毫不犹豫:“你的理想生活呢?”
陈迦南扯了扯嘴角,说:“这几年我尝试过很多方式,好像都不怎么好,现在开一家书店,每天藏在这里面,我觉得挺好。”
“你用了个藏?”
“能别咬文嚼字吗。”陈迦南说。
毛毛:“没有谁不喜欢自由,只是很少有人去做。你想要过喜欢的生活,就得牺牲安全。不愿意牺牲?ok,活该平凡。”
陈迦南沉默。
“你的口才是卖保险练出来的吗?”她问。
毛毛:“…………”
陈迦南莞尔:“您说的对。”
毛毛从身旁的书柜里随手抽出一本书,胡乱翻开一页,居然读了起来:“作家长时期的写作,会使自己变得越来越软弱、胆小和犹豫不决。”
“干吗读书?”
“你的作家朋友周逸大概就是这样一个人吧。”毛毛轻晃着书道,“别以为就你们考研究生了,老娘当年也考过,报的还是复旦呢,付出的不比你们少。”
陈迦南着实吃惊:“都没听你说过。”
“好汉不提当年勇。”
陈迦南:“…………”
毛毛说完笑了:“后来倒是上国家线了,不过那一年复旦的分数线太他妈高了,考高分的也太他妈多了,我们学校推荐我读本校研究生,老娘没去。”
“为什么不去?”
毛毛:“心太高。”
陈迦南没有说话。
“有一段时间我很自卑,消沉,也很嫉妒,不愿意看见别人过的比我好,我就拼了命挣钱。当时有一个关系很好的同事,抢了我的单子做了主管,我都快哭了。”
陈迦南:“你辞职了?”
“有一种嫉妒,是同事的晋升,哪怕是她凭借自己的努力争取到的。”毛毛低声笑了笑,“后来我找到一种平衡的办法,才能活的现在这样坦荡。”
陈迦南问:“什么?”
“给钱我就说。”
陈迦南:“你回吧。”
毛毛爽朗的笑了出来。
“其实只要前行,你有自己的信仰和目标,就不会害怕失败,不会害怕同类的进步,不会嫉妒,还会发自内心的祝福他人。因为你心里有更崇高的目标,也就不会慌张,而且,总有一天你会到达。”
陈迦南歪着脖子:“刮目相看啊毛舜筠。”
毛毛的情绪被渲染到一定程度,笑意戛然而止,目露凶光,盯着陈迦南,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两人似乎终有一战,蓄势待发。
店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这么大的雪,按理来说很少有人出来逛街,更别提来书店,陈迦南都做好了今天独守空闺的准备了。
来者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
陈迦南瞥了一眼他的穿着,厚厚的棉衣上套着清洁工人马甲,围脖饶了一圈又一圈都快捂住嘴,穿着笨重的棉靴,样子有些清瘦,却像个文化人。
老人进来,四周看了几眼。
毛毛放下书,拿出溜嘴皮子的本事,自顾招呼道:“店里很暖和,您可以脱掉外套,多待会儿。”
陈迦南:“我去倒水。”
老人客气笑了笑,说着岭南当地的方言:“雪太大了,外面的店大都关着门,你们咋还开着呢?”
毛毛:“闲着也是闲着。”
“年轻人勤快点好。”老人看了一眼她俩,“你们俩自己开的店?”
陈迦南这时候端上水递过来。
毛毛接上话道:“她是老板娘,我就是个打杂的。”
老人握着热水杯,看了一眼陈迦南,对毛毛笑着说道:“我咋看你像老板娘,这姑娘,不像。”
陈迦南笑,看向毛毛:“您聊着,我去干活。”
她转身走向衣架,拿下挂脖围裙,一边系着一边从柜台走出去,手里拿着打扫书架灰尘的小鸡毛掸子,动作轻缓。
门口书桌上,毛毛和老人说的正好。
陈迦南专心扫书,有的需要一本一本放好。她忙了会儿看见毛毛刚翻的那本书,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又重新放好。
红漆木窗外,雪花飘飘洒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