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多疑,玉瑶知道萧衍心中对她生了芥蒂,可又不知这位一心向佛的父亲究竟是出于愧疚还是关爱还是别的什么心思,对她又不忍痛下杀手,是以只能先将她关起来。侍卫上前,玉瑶索性自己站了起来,她回头看了萧衍一眼,原本还想再为自己辩解几句,可对上他眼神的那一刻,玉瑶才明白“圣心难测”这个词究竟是什么意思,最终将话咽了回去。夜幕降临,白日里的荒唐事也随之远去,寝宫里此时只有萧衍一人,他起身站在窗前,枯瘦的身子撑着衣袍,身量挺拔中依稀能看得出当年叱咤疆场的影子。他已经惯得她要弑父了吗?萧衍不敢相信,可他也决不能为了这点看不见摸不着的父女情冒险。萧衍眼中划过一丝难以琢磨的戾色,与这屋里晓风残月青灯古佛格格不入。夜色中,萧衍叫来御前亲卫,仔细吩咐着什么。这一夜过得很快,玉瑶根本无心睡眠,半睡半醒地依在床头眯了会,天还黑着的时候,几个公公带着些侍卫敲了门。“永兴公主接旨。”苏公公捏着嗓子,不咸不淡地说了句。玉瑶光从他的语气中就猜到了这道圣旨来者不善。“公主无德,难为表率,疏悉礼仪,不思敬仪。冒犯天子,乃大不敬。责令永禁于公主府,未有朕允,不得出府。另漆丧车,送其出宫,以断父女之情,永不相见。但念亲恩,秘而不宣,望尔今后诚心悔过,钦此!”门外传来暴风雨前闷热湿润的味道,玉瑶得脑子简直比这闷热的天气还要浆糊,她从几个关键的“永禁于公主府”、“丧车”、“断父女之情”中摸索出了个大概。萧衍这是要当着整个建康城的面羞辱她,让她再无可能走出公主府,断了她的父女之情却还不让天底下的人知晓。公主府?玉瑶倏地反应过来,那不就是她要远离的地方吗?萧衍下的旨意竟是将她困在公主府,难道……她猛然抬起头。苏公公还以为她是被这道圣旨吓到了,阴阳怪气地说道:“公主,快接旨吧。”玉瑶面无表情地接了旨,满脑子都在思索着回府后该怎么逃跑。苏公公又道:“公主准备准备吧,外面丧车就快漆好了,一会儿就送公主回府。”“一会儿?”玉瑶看看窗外,这不还是夜里么,连夜走?那萧衍还怎么羞辱她这个女儿,她又问道:“苏公公,现在几时了?”“回公主,已过卯时。”说罢见玉瑶神色已经恍惚,不屑地看了一眼便带着人离去了,走之前还催促公主快些准备。已过卯时……玉瑶愣愣地回想着这句话,前些日子她也问过春彩,当时那一日就如同今日一般,乌云密布,天空有下不下来的雨,闷得整个建康城喘不过来气,但是今日,她还能等得到天晴吗?玉瑶心头不安越来越强烈,那件事或许这次是真的要来了。她心里飞速思考着如果能活着回到公主府,她该怎么逃跑。恐惧中,她没来由地想到了文年,每一次她身陷险境都会有他来救她,就像渴了会喝水饿了要吃饭一半,心中的恐惧趋利避害地抓住那个能救命的人。玉瑶叹了口气,然而这次,她怕是真的指望不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