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只确定目前没事。”然后紧握了下女人的手,“还有就是,我决不能让你出事!”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将头轻轻靠在鲁一弃的肩头上。
海上的航行是枯燥乏味的,何况航行的人心裏都存着心思,更觉得时间的难熬。对家的船始终没有露面,但是大家都能感觉出,他们离得不远。这些天来时不时都会有鹰啸夹杂在呜鸣的风声中传来。
铁头船上的气氛也出现了微妙地变化,因为都是老江湖,都能多少揣摩出此趟对家能在背后坠上,肯定和自己船上什么人有关系,于是彼此之间都存上了戒心。他们中只有鲁一弃不可能成为怀疑的对象。
这天夜里,换作老叉在舵位上看舵。步半寸便悄悄地来到鲁一弃身边,伏在鲁一弃耳边悄声说道:“白天我偷偷瞅了下老叉做的物件,数量没少。”原来步半寸从开始往凶穴那边过去时,整天在舵台上,就只能看着老叉在下面甲板上做东西,虽然没有仔细瞧做的什么,倒是把他做了多少件给记下了。那些东西里的“木鱼浮鸣”、“过流哨口”都是放线引子的好物件。于是今天偷偷检查了一下那些东西,除去在凶穴用掉的,其他倒是一件没少。这说明不是老叉在放线引子。
鲁一弃听了这话,斜眼不经意地飘了下角落里的那只瓷瓶,没有作声。
早晨,天还蒙蒙亮。鲁一弃第一个钻出船舱,呼吸呼吸新鲜的海上空气。看舵的老叉见鲁一弃一个人,便凑过来悄声地说:“我瞧鸥子好像不大对劲,夜里上来小解了六七回。”
鸥子?!在凶穴附近受刺|激最大,状态最为迷茫的,这和他的年轻和阳刚很不相符,是不是故意掩藏着些什么?
鲁一弃回头看看了台,又看看船后一望无际的海面,没有说话。
中午的时候,鲨口烧了一大盆的白鳞荚鱼。船上现在的补给不多了,所以有一大部分要靠从海里捞食来保证。但是鲁一弃觉得自己今天没看见谁捕鱼,这鱼是从哪里来的?
“是鲨口从翻轮旁的封盖下钓的。”女人告诉鲁一弃。
翻轮旁的封盖?!鲁一弃知道,翻轮处在半升降状态时,封盖边会出现个不大的缝隙,这缝隙足够钓上白鳞荚鱼这种体型不大的海鱼。而且半升降状态的翻轮带起的水花对白鳞荚鱼鱼群也是一种诱儿。可这缝隙中能钓上来鱼,就不能放下去什么吗?
经过了这么多天的海上航行,女人和瞎子都不晕船了。不过女人有时会突然间趴在船舷上呕出些稀稠物,这肯定是由于其他的原由。但当每次那些稀稠物落入到碧蓝的海水中时,鲁一弃都会侧目皱紧了眉头。
瞎子白天大多的时间都是坐在船头的缆桩上,嘴裏一直哼哼呀呀地像是吟唱着什么,但没一个人能听懂。鲁一弃则经常坐在瞎子的背后的甲板上,盯着瞎子的背影若有所思,这船上没谁听得懂的吟唱,在这海上是不是会有人能够听懂?
步半寸这些天好像没往凶穴去的途中那样忠于职守了,舵把子要么交给别人,要么用绳子一挽。却沿途亲自撒网打了几回鱼,虽然每次收获并不大,倒是让鲁一弃他们饱了几回口福。让鲁一弃奇怪的是,他打鱼的网是暗红色的,跟其他的不一样。鲨口告诉鲁一弃,这是张新网,下水前在岸上用猪血泡过,这样才经久耐用。可这样的网是否会在海途上留下些什么呢?
“不要相信任何人,除非那人为你而死去!”鲁一弃永远都不会忘记大伯临死对他说的话,这是行走江湖的真理。而且在前趟双乳山寻“金”宝的途中,哈得兴、哈得力兄弟两个的一番伎俩让他感到连为你死去的人都不一定是可信的。
此时,在离着铁头船有一段距离的海面上,行驶着两条明式古战船。他们与铁头船的距离恰好保持在相互间看不见。但是随着铁头船的每次方向调整,这两条古战船也相应地做出调整,始终紧随在铁头船的背后。
其中一条战船的桅杆上,挂着两个硕大的竹拼哨口,发出一阵阵鬼哭狼嚎般的嗡鸣。船头之上,设了一张祭案。祭案上摆满了香炉烛台、三牲符裱等东西,在香烟缭绕烛火扑朔中,一个眼圈紫黑,眼睛血红,披头散发的黑衣人正怪异地手脚乱舞着。口中还咿呀有词,那腔调言语和瞎子嘴裏的吟唱一样没有人能听懂。
黑衣人一边舞着一边端起祭案上的一个香灰盘,然后转到祭案的前面,泼洒起香灰来,香灰在甲板上布成一个怪异地图形。黑衣人停止了身体的怪动,睁大血红的眼睛仔细查看那图形。
旁边有人从海里打上一桶水来,黑衣人放下香灰盘,双手伸进水桶中,然后抓起两把海水洒向甲板上的香灰图案。随即马上跨开双腿蹲趴下来,把头伸到那片香灰上方,脖颈怪异地扭动着,像是在寻找些什么,又像是在嗅闻着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缓缓挺起身体来,脖颈依旧怪异地扭动着,头颅顺着伸向空中的双臂上升,脸面滑过手掌最后定定地望向天空。而他的手臂则慢慢伸向一个方向,同样定定地,如同雕塑一般。而他嘴裏的咿呀声则越来越弱,渐渐被哨口的嗡鸣完全淹没了。
战船转向了,朝着他手臂伸出的方向转向了。而在这之前不久,前方海面上的铁头船刚刚把方向调整个二十五度左右。
鲁一弃越来越感到心浮气躁,感觉中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死死缠绕住了,又感觉自己在的这条铁头船好像被用什么东西与后面看不见的船只牢牢拴在了一起。他开始担心起来,因为所有的一切都在表明自己始终在对家的掌控之中。危机至今未来,只是由于自己还有利用价值,对家是在静待着自己下一步的动作,直到自己获取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为止。
必须摆脱这种状况,自己必须有所行动。
站在船头,凝望着西边的层层灰红相夹的暮霭。一个计划在鲁一弃的心中渐渐成形。只有敲破一个点,才有可能把它变成豁儿。
笑意在在鲁一弃的嘴角显现,只是这笑意中多少带些冷酷。
这天夜里,轮到鸥子看舵。在大家都睡下后,鲁一弃悄悄钻出船舱,登上舵台。
鸥子没有说话,只是有些茫然地看着鲁一弃。他刚开始还以为鲁一弃在梦游,但是当看到鲁一弃那双明亮清澈的目光,听到平静决断的话语,他知道自己错了。
鲁一弃告诉鸥子:“在夜里二更时分将船悄悄转向朝南,尽量做到谁都不觉察。还有就是这件事谁都不要告诉,有谁问起也不要理他,只管坚持我告诉你的航线。”
平静的语气,对于鸥子来说却是个信任自己看重自己的命令。他心底眼下最清楚的就是这命令应该执行,也必须执行。
夜里三更多一点,鲁一弃睁开眼睛,其实他一直都没有睡,他在等待,等待异常状况地发生。船舱里此时漆黑一片,完全像浸在墨汁里。说实话,鲁一弃在这样的环境中不但看不见,而且除了船板外的海水声,他什么也没有听见。唯一能感觉出变化的是船舱中先后两次有气温的变化。他知道,这肯定是船舱门被悄然打开时,海上的夜寒溜了进来。
有人进出过船舱,悄然无声地进出过,是谁呢?问过外面的鸥子就可以知道。当然,这还要在鸥子可以告诉你的前提下。
鸥子没有告诉给是谁。第二天一大早,换鸥子休息的步半寸发现鸥子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倒不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嘴,而是有东西刺透了他的心。
鸥子背对着船头坐在舵把横杠上。他是被人从背后刺透了心脏。鲨口、瞎子都检查过鸥子的伤口。觉得刺透心脏的东西应该是根单根的锐利矛刺,在这船上最有可能的就是单股棱矛。
步半寸一听这话,纵身跳下舵台,解开那捆麻布包着的矛、叉检查起来。其他人也都随着围过去。舵台上只留下鲁一弃在仔细看那伤口。
检查后的步半寸很沮丧,他没有在那些叉、矛的数量和外观上发现一点问题。当然也可以说是凶手没给他留下一点线索。
大家都回头看着站在舵台上的鲁一弃,期待着他做出决断。鲁一弃的目光从甲板上每个人的脸上扫过,此时他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终于,他微微笑了下,是的,他竟然微微笑了下。然后用平静的语气说了声:“先把鸥子的身子料理了吧。”
说完这句话,他便径自走下舵台,走向船舱。就在他要低头迈进船舱的一瞬间,又突然止步,抬起头问道:“我们现在的航线变了吗?”
步半寸抬头看看日头,摸摸被海风吹得抖摆的发梢,肯定地回道:“没有,和昨晚一样,你放心好了。”
鲁一弃又微微笑了一下,低头钻进了船舱。
甲板上一时变得沉寂,但鲁一弃问的话让有的人心中起了波澜。
接下来几天里,船上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每个人都感到自危,相互之间再也没有什么交流,都对别人存着戒防之心。
步半寸瞅了个空儿偷偷和鲁一弃说了下对鸥子被害的看法:“鸥子被害应该是发现了什么,可是他却没有对我们说起。杀死他的是矛叉一类的家伙什,而且力透胸背,穿透前后胸骨。使这种家伙什我和老叉最拿手。可惜的是我也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我是清白的。”
鲁一弃没有说话,眼睛只是盯着角落里的那只瓷瓶。那只瓷瓶给他的感觉是怪异的,虽然它有着和其它老货一样沉稳有力的气息起伏,但是这气息中明显的包含了更多的成分和意义。这几天他心裏总觉得这种瓷瓶好像在什么地方偶尔接触过,可在脑子里怎么都绕不出来个具体的定义。
终于,鲁一弃好像意识到步半寸对他说的话,微微笑了一下:“不一定,什么都不一定。鸥子虽然善于瞭远,但我瞧凭他的心性恐怕发现不了什么隐秘的东西。杀死他有可能是他做了别人不希望发生的事情。至于谁杀了他,也不一定。”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了句:“难说好坏,网子倒是收了些,只是鱼还没露脊。”
步半寸没有完全听懂鲁一弃话里的意思,不过他也没有问,他相信面前这个外表平常,胸中却暗藏无限玄机的年轻人会作出准确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