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偱道坎吗?”赶上来的鲁承宗瞧出些名堂来。
篾匠点点头,又马上摇摇头,却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嘘!都静声!”刚在大家身后站住的柳儿语气有些微颤。其实她说话时,这些人中没一个在说话,都默默地看着那半只脚掌印在纳闷儿。
“怎么了?觉出什么了吗?”水油爆看着柳儿紧张的表情,轻声问了句。
鲁承宗是知道自己女儿拥有超常的清明三觉的,也用忧虑的目光注视着柳儿。
“他们来了,到处都有,越来越近了!”柳儿微闭着眼睛,全神贯注地聆听着,同时用纯正官话一字一句地说出搜索到的信息,这让她的样子看上去很陌生,就像是中了邪一样。
“跟我来!”篾匠再次跳起来朝前赶,这次已经不是快走,而是在开始奔跑了起来。
余小刺依旧紧跟着他,其他人在没有其他更好的决策时,也只有跟在后面。
山路真的不好走,这要是慢慢前进还不怎么觉得,可是奔跑起来后,就瞧出不同了。余小刺肯定是跟不上篾匠的,水上的本事到在山里了肯定是有区别和差异的,能不连摔带爬就已经很不错了,鲁承宗、五侯、还有那两个徒弟都是跌爬了一身的泥土草屑。
现在紧盯住篾匠的已经换做了周天师,他的背后是水油爆,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个老厨工还是个翻山越岭的好手,瞧着他的步伐动作并不快,可是始终是稳当的,步步到位,前面再快都不能把他拉下来。再后面是鲁天柳,虽然她是练过轻身功夫的,可是用来走山路却并不十分轻松,至少她几次想超过水油爆就都没成功。
篾匠这次又是嘎然而止,这次又是掀开路边一蓬细草,不同的是他们这次看到的是整个的一个脚掌印。
“不远了,赶紧走!”这次篾匠没有细细研究,一看到脚掌就肯定地说道。
“赶紧走!”柳儿这句话几乎是与篾匠那句“赶紧走”一同出口的,不知道这算不算英雄所见。不过他们同样一句话的原因却肯定不同,柳儿是因为危险的进一步逼近才说的。
当他们冲出树林,冲到一个岭子弯的突出平地上时,时候刚刚穿过的树林,从坡顶到坡底像是落下一片暴雨,树叶剧烈抖晃、“毕卜”作响。
“还是过来了,不管什么图儿,只要能不出血能出气就行呀。”水油爆回身看着那怪异的树林发出一声感慨。
周天师觉得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因为此时回身他能更清晰地看出刚走过的树林布置确实是合的“虚升分清图”,本来自己选的路径是“气脉冲灵台”的走法,而从刚才篾匠走的路数来看,这条路径走的是“血脉绕平心”。可是“心脉绕平心”是用在道家修行中“意血相注化铅汞”的法门,虽然也是具有高深道理的,与“虚升分清图”却是裡外相合的两层关系。这水油爆的话是巧合还是话里有话,要是后者的话他又是如何知晓道家的修炼秘法的。还有……后面赶到的人都在喘着粗气,水油爆却是能气定神闲地发着感慨,这人的体力和心力都非同等闲之人。
周天师注意到的这些,鲁天柳也注意到了,而且除了这些外,柳儿还发现到嗜酒如命的水老头从进山开始,虽然也整天拎着酒瓶,但除了女贞林摔到树上的那瓶,酒没再见少过。
就在柳儿偷看着水油爆心中暗自纳闷时,鲁承宗将她拉到一旁悄声说道:“出来后我也瞧出了,刚才那坎面是从奇门遁甲第四十局‘九转天格’演变来的。你说的没错,这坎面中还有活扣,但这活扣一般是在入坎之人走到七八转之后,精疲力竭时才撒出,这样可以保证一击而中,而且反击的力度也小很多。这篾匠肯定是个坎子家的高手,他能看出天光树影的后三级方位变化,所以在三转上就将我们带出,对家杆子连提前撒扣都没来得及。这样的高手在我们鲁家也是几代才能出一个的!”
“就是说伊格的本事比阿拉要笃,只是深藏勿露格。要伊真格是鲁家后人的话,阿拉的成功希望就很笃哉。”柳儿说。
“可他要是对家的诱儿,有很多机会可以要我们的性命!”鲁承宗说。
“那伊做啥还带得阿拉这些人过来哉?”柳儿觉得奇怪。
“鲁家祖辈藏的宝,别人家不一定能启出,不排除获取我们信任,然后把我们用作启宝的启匙儿。”
鲁承宗告诉柳儿这些,是因为他们鲁家人里只有柳儿还能跟上篾匠的节奏步伐,他要柳儿紧随在篾匠身边,发现什么不对尽快做出反应。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柳儿有些怀疑鲁承宗的想法是否正确,因为有更多的疑点在别人的身上出现。
过了坡弯子,再越过一个岭子就可以来到悟真谷的谷口。这个岭子与前面的山岭相比,显得贫瘠许多,远望过去,整个岭面上只有孤零的四五棵树,发黑的树皮,绿的发黑的树冠,歪扭的树干,在稀疏的草皮衬托下,在残余的最后一点暮色中,看上去像是地狱中逃出的凶魅。
“这裏不能停留,必须趁着夜色赶路。过了这岭子在休息。”余小刺是匪家出身,江湖上的杀伐守护比别人要有经验得多。他们现在所在位置是刚刚转过岭弯子,前面又是广阔的秃岭面,如果在这地方落脚休整的话,对家无论是暗袭还是强攻都方便之极。
周天师也连连点头称是,还说出一套“营不对折见,营不坠徒坡”的行军打战用的套子话,看来老天师广博的学识中还包括这方面的知识。
走上秃坡一半不到,正好目送最后一丝暮光沉落入天际。这点微光才一不见,柳儿便觉得寒意顺着脊梁往后脑上爬。同时,有一股小旋子风无声地绕着大家飘过,扬起些许尘埃扑上了人们的脸面口鼻。
前面的人都没有太在意,只有周天师立住了脚步。
“老天师,寒劲透骨哉,勿对劲格。”鲁天柳把自己的发现告诉给周天师,她知道像周天师这样高深道行的人是不会无缘无故止步不前的。
“是有点不对劲。”周天师说着,左手五指飞快地捏掐不止,然后突然又换做右手捏掐。
见周天师突然换手掐算,柳儿脸色顿时变了。左手测人事,右手度鬼事,这是龙虎山“左右阴阳”测算法。换作了右手,说明刚才的寒劲和旋风是与鬼有关。柳儿和一般女孩子一样,可以不怕恶人、凶兽,鬼!却是没办法不怕的。
右手的掐算也停止了,周天师满脸的迷惑。
“勿是脏个物什?!”柳儿问。
“不知道,很奇怪,算出的结果人鬼都是,又人鬼都不是。”周天师答道。
“绕什么口令呢?人呀鬼的,黑灯瞎火、荒山野岭地,不要瞎说话再引些什么出来。”水油爆本来是在后面的,从鲁天柳和周天师旁边经过,正好听到他们的对话。
水油爆的话才说完,又一阵急风刮过。随着这阵风,传来“沙沙卡卡”的响动,其中还不时有呜咽之声飘过。那些声音仿佛是许多的鬼怪妖魔在饮血嚼骨,听着心裏发虚发慌。
“什么声音?挺吓人的!”余小刺的徒弟说话时,牙关和嘴唇禁不住地抖动。
“别紧张,这是风吹竹子的声音。”篾匠在安抚大家。
“风吹竹子可不是这样的声音。”五侯瓮声瓮气地反驳篾匠的说法。“我们在阳山的家,房子旁就是竹林,我听了那么多年都没听到过这样的响动。”
“竹子跟竹子是不一样的,另外种下的竹子在间距和排布上有所区别,这些都会导致风吹竹音的差异。就是同样根竹管,没窍眼就是吹火筒,有窍眼就是笛子,你说它们发出的声儿能一样吗?”不知道篾匠这样说算不算偷换概念,不过憨厚的五侯铁定是辩不过他的,只能恹恹地住口不说话了。
竹子就在岭子顶过去十来步,这竹子真的与其他地方的不同,黑黝黝的颜色,干高枝少,叶子也少,不过叶片很大。而更大的差异还不是这些,而是篾匠说的那样,这些竹子真的像笛子那样有窍眼,呜咽之声可能正是风吹窍眼的缘故。另外这些竹子靠的很近,风吹摇摆后,枝干、竹叶会不时地碰撞摩擦。
“定魂笛竹!”周天师到底是有见识的,一下就辨出竹子品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