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谁都没有料到不幸之中还有的万幸,包括那个直教人形的“白玉千织女”。在第三道机栝弦动簧崩的时候,会有一个人叉脚撑在上方两边石壁上。崩弹类的机栝有个特点,就是在机簧蓄劲过程中,最初的崩弹方向会因外力而改变。就好比此处的扣子,机栝蓄力到位,钢板条本该朝里崩弹,击碎石块。可是石壁的上端有刘只手撑站着,他的位置正好是初簧的始崩点。一个练家子两腿间的力量再加上百十多斤的体重,恰好让钢板条蓄力到位后并没能正向崩出。这样当力量转过顶点后,钢板条只能反向崩弹开来。
始崩点初簧的动作方向和力量发生改变,就会导致后续簧连串的逆向反应。所以扣子从动作开始到最后,才会有连续不断的怪异声响,所以直角人形这山崩地裂般的第三道扣子杀的方向整个地反了。石壁是朝外向崩塌的,对坎面中人并没有造成太大伤害。
如果是正向崩塌,石壁的碎块会对坎面中人造成砸埋。而现在是反向崩塌,虽砸埋不了坎中人,却不可避免地连带了部分道面一同塌下。所以这段道面上的人还一样是“无地自容”。轻功好的,抢在彻底崩塌前连续纵跃,扑过坎面,或者另寻稳妥立足点。而像鲁一弃这样身手的,就只能跟着碎石滚滚而下,听天由命了。
一丝清凉从鲁一弃嘴边灌入。鲁一弃一惊,蓦然睁开眼睛。
“啊!你醒了!”很开心兴奋的声音,却感觉多少有些放不开。是养鬼婢,她是用一块小白帕子在往鲁一弃嘴裏挤水滴。
养鬼婢的脸探过来,正好掩住了射过来的阳光,这让鲁一弃的眼睛能够看得更清楚些了。
紧接着又是两张兴奋喜悦的脸探过来,是胖妮儿,还有一张男人的脸,鲁一弃却瞧着陌生。
“鲁门长,你可终于醒了!”那男人一开口说话,鲁一弃就听出来了,是刘只手。先前见到时距离太远,又是在暗黑的“阴世更道”中,所以面容并没有瞧清楚。
“现在什么辰光了?”
“你昏迷了足有一夜。不算长,就是我们几个滚下来也昏懵两三个时辰呢。”
昏迷了一夜,昨天在“阴世更道”三更明的位置,外面差不多是傍晚,那么现在就是早晨,难怪那阳光照得柔柔地很舒服。
“这是哪里?”鲁一弃又轻声问道。
“我们也不知道,反正是归界山中的一条石沟,通向哪里?怎么出去?还未来得及查探清楚。”刘只手回答话时恭恭敬敬,就像对待他自己的门长师傅一般。
“你们是和我一起滚落下来的?”
“准确地说,我是和你一起滚下来的,这两位妹妹却是为了救你,陪着我们一起滑下来的。”刘只手依旧恭敬地答道。
“谁让你当初没好好保全自己,缺了只手,我一把没能抓住。”胖妮儿假装嗔怪道。“你大伯说好你是要娶我的,我怎么着都不能让你逃出我手心把我甩了,所以只好陪你滑下来了。”
“我可是被你们两个拖下来的。”养鬼婢声音羞羞地。
鲁一弃看着两人的脸,两张白|嫩的脸颊上也都已经被碎石擦撞了许多血道、淤痕。他心中不由暗自叹道:两个红颜知己为了自己全不顾性命,这是怎样一番深厚的情意。自己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这辈子自己又能凭什么消受得起这福气。
不知道是养鬼婢他们随身带的伤药灵验,还是两个美女让鲁一弃觉得自己该有些男子气。虽然周身依旧痛楚不堪,但鲁一弃还是在中午的时候坚持着站起来了。
“我能走,只要你们让我扶着些。”刚站起来,鲁一弃就坚持要走,身在归界山中,危险始终距离太近,让他心裏觉得有些不安。
于是养鬼婢和胖妮架扶这鲁一弃,刘只手则在前面寻路开道,顺着石沟底往山外走去。
突然,顶上远远传来嘹亮又悲切的歌声:“哥等妹呀妹不来,哥只能独走千裡外,流干了泪呀熬发白,相聚只在望乡台!”歌声在山沟中久久回荡,余音不了。
这吼的曲子是信天游,听声音应该是杨小刀。鲁一弃显得从未有过的激动:“他们还在,他们没事!”
“咦!怎么有回声了?原先不是一点回声都没有的吗?”这歌声意味着其他人还活着,可养鬼婢却并不关心,她只是觉得奇怪没有回声的归界山现在怎么有余音飘飘的回声了。
鲁一弃抬头往顶上看去,远远地依稀能看到石壁崩塌处。因为石壁外崩,那位置的整个一段道路都断塌了。
“这是因为‘阴世更道’断道破形了。最后一段石壁破塌,五更明路段被毁,‘阴世更道’便不再拢音。”看完上面发生的变化后,鲁一弃答道。
“喂!我们在这儿!”胖妮儿双手拢住嘴巴朝上喊到。
“不要费劲了,我们这地方太过狭窄,石壁又是页岩层叠,会起到吸音效果的。而且他们是音由道传,然后出破口而散,有扩音效果。而你正好相反,所以他们听不见的。”鲁一弃到底是洋学堂出来的,所说的道理和知识是连博学的胖妮儿都不一定知道。
“鲁门长,我们还是赶紧往前找路,等上了大道,可以在那里侯他们,也可以留信儿知会他们。”刘只手毕竟江湖老走,原先很放松的他现在倒有些担心了。因为刚才的歌声、喊声说不定会将对家引来。而他的任务主要是接引鲁一弃,协助鲁一弃启宝,所以保证鲁一弃的安全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鲁一弃从刘只手的话语和表情中能感觉出他的真实意图,所以由衷地很感激这个刚刚相识的同道大哥。于是坚定地点点头,转身随在刘只手身后继续往石沟前面走去。
杨小刀是在卞莫及和独眼的帮助下才绕过那段断道的,这也是因为他说谎是要去寻找鲁一弃,他们两个才肯帮他的。要不然他们几个先前为了救挂在下面支出石棱上的利老头和瞎子已经累得够呛,怎么都不能应了他。
利用卞莫及软鞭,独眼吊着下到坍塌的石壁下,用锋利的梨形铲连挖带砸,将一个在石壁上裂开却未倒塌的竖石条根部撬断。竖石条倒下时,卞莫及和其他人用软鞭缠住顶端,将它拉移了一个角度,这样竖石条落下时正好横搁在这一段断裂开的夹缝上。
其实过了这个夹缝,前面还有好长一段必须贴石而过的斜滑地段。杨小刀没让其他人跟着,他坚持要自己一个人过去。其实过这段路的时候大家看着都有些不忍,杨小刀的大肥肚子趴在斜滑的碎石面上,每一个移动都那么艰难。
当汗津津的杨小刀爬到另一边,爬上上面一段尚未坍塌的“阴世更道”后,他发现在坎面作用下,此处虽然未曾彻底坍塌,变化却依旧很大很大。原先利老头藏身的凸出位置,石壁整个倒下,乱石将道路完全塞住。而紧接着的一段道面,一侧石壁倒入崖下,剩下的道面也是裂痕纵横如同蛛网,也许一脚踏下就会全部碎裂散落而下。所以后面的朱家手下没法再过来,所以后面朱家的手下都不敢过来。
就在这裏,杨小刀果然见到了年切糕。年切糕站在那里,可脑袋却是耷拉着的。像是不愿见人,又像是不愿被人看见他的脸面。杨小刀没有碰年切糕,虽然他们之间感情很深,但杨小刀这样的老江湖这点理智还是有的。他只是蹲下来看了一眼年切糕的脸,那脸有半边是漆黑的,还有半边和平常死人的惨白一样。杨小刀听从石壁下救上来的利老头说过,年切糕已经中了毒,而且蔓延得很快。这样看来,他是在毒快过心的时候被杀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