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一弃没有说话,但他的思绪却是在不断地剖析整合中。刘只手的推断是有道理的,虽然养鬼婢心性天真,对自己不会使什么暗扣,可这样心性的人也是最容易被利用的。自己这些人从仙脐湖脱出是拜养鬼娘和炎化雷之力,可自己陷入到归界山“阴世更道”也是炎化雷在前面领的路。还有,在此之前,不管情形多艰难,却都是自己佔着先手,几乎可以说是一直牵着朱瑱命的鼻子在走。自从炎化雷出现后,自己却是处处被压制,每次都是侥幸脱出。不过再细想想,朱家为了渗入一个炎化雷,而损失据巅堂“奔射山形压”那么强大的力量未免太可惜了吧。再说炎化雷虽然在“阴世更道”这一路上没给自己绝对的帮助,但火烧天葬师秃鹫群要没他的烟花那是绝对不行的。而且他在整个过程中也没有什么异动和失误,更没有有意无意间给对家什么讯息和机会。最重要的一点是,“阴世更道”上损失了的聂小指和年切糕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看来自己不该因为后面墨家两人死去状态与自己意料不同而放弃原来的判断。至于炎化雷,不必得罪,也不必让他知道得太多。他的绝技可以为用,人却不必亲临宝构。
“也许我说得有些过了,可人心隔肚皮,谁又能包齐裡外一顺呢?”刘只手话虽说得客气,其中含义却是更加重了自己的疑心。
是呀!听到这话的鲁一弃猛然间又有所联想。人心隔肚皮,那么每个人都可以被怀疑。前几次启宝过程中,突显的对家暗钉哪个不是出人意料之外的?现在可以这样想,如果炎化雷可以是朱家暗钉的话,那刘只手为啥就不可能是呢?虽然他带去归界山的人都死了,可与朱家仙脐湖牺牲掉的力量相比那是微乎其微的,朱家如果能为渗入一个炎化雷而牺牲“奔射山形压”,又怎么会不舍得牺牲刘只手带来的那几个人。就算不是暗钉,谁又能保证他刘只手没存着为自己而为的私心。还有,他为什么一定要带自己绕路而行,不让自己和其他人会合了一起走?是否他已经知道会出事了?自己所带的帮手去了大半,就只能完全依赖于他和他的手下,这其中是否有什么企图?墨家在天梯山下暗伏了这么多年,为什么自己才到,他们就显了迹儿被逼出暗点?
看来自己此趟比前几次更费难了,原先的计划已经不合适照常实施了。摸不准身边人的底儿,那么重要的事情只能是自己亲力亲为。可许多重要的事情是自己的能力能够去做的吗?看来自己被逼在个“赌”字上了。
鲁一弃想到这裏后掂了掂手中的玉牌,朝着大家少有地微笑了一下:“都不要相互猜疑了,只要事情办成了,谁都是自己人。要是事情办不成,那么谁都可能成为死人。”
“事情办成了?”胖妮儿连同在场所有的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看着鲁一弃,难道他昏七八黑地昏厥了一下,就已经对要做的事情胸有成竹了。
鲁一弃没有回答,但表情却很平静,看不出心中到底有几重山水、几片云天。
“看!那里有人过来了。”养鬼婢突然轻声说道。她心性淡薄,脑子中想得没那么多,这样的人发现力和警觉性就比其他人要好许多。
人是从后岭上来的,是一条隐秘的小道。那人骑着马,可马和人都歪歪斜斜地,走得很不稳当。
“是‘趟铃子’的摩巴鲁。”墨门中有弟子很远认出了那人。摩巴鲁是墨家留守此地前辈的后人之一,而且他是这些后人在此地的头领。墨家人虽然门宗依旧保存,可根据墨门宗派宏博的要旨,他们是广收门徒,不拘姓氏。像穆天归这样的旁姓都做了墨门门长。此地墨门弟子久居藏地,代代相传,虽然所学语言文字都与前辈初在藏地时大有区别,但他们反倒是单脉而传。这些后人全是东拉西扯的亲戚,而且名字中也总带有“摩”字发音。
几个赶下去的墨家门人把摩巴鲁领了过来。走近了才知道他为什么歪歪斜斜地,因为不管是人是马,都身受负多处伤。伤口都未来得及包扎,鲜血兀自流淌着。
“暗点被揭盖儿了。对家先闯入的几个‘辨目子’全被‘飞椽齐射’灭了。但后来的‘拆掰个’(专门训练出来破解扣子的门人)把余下扣子颠个(拆解的意思)了。”
摩巴鲁才说到这裏,鲁一弃立即插入一句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话问得很快很突然,让人来不及思考。
怀疑才能生存,这是江湖的道理。查问是怀疑的量具,而怎样查问是测量的技巧。而最高的技巧是问出问题并不是要得到合适答案。就好比现在,鲁一弃只是想感觉到摩巴鲁在突问下身体挟带气流的运转情况。但不管鲁一弃得到的结果是什么,问了,就代表着他在这样险恶的环境下成熟得非常快。
“我是得了个信儿往暗点回报,凑巧看到了。我看到这情况,赶紧利用周围熟悉的地形逃走。就这样还是被‘追鈎’和‘拦爪’(朱家两种善于追击和阻拦的门人杀手)被伤得不轻,好不容易才躲避开来。在偷偷沿你们留的暗记往这裏来的路上,我听说其他‘趟铃子’要么被闭了音(杀死)要么被摘了链儿(擒拿),看来对家早就将我们铺的面儿抖落清楚了。我是正好出北道取信,又一路回暗点递信,没在常位(固定的点位)上,又亲眼看到暗点被破,这才逃出。”摩巴鲁的汉语很好,甚至还稍带些京味儿。但对于鲁一弃的问话他有些口齿不清地回答着,看来他在鲁一弃面前显得很紧张,也可能是受到的惊吓比身上受的伤更严重。
鲁一弃没有在意魔巴鲁说话时的状态,而是仔细地在琢磨他话里的内容。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摩巴鲁说的话显得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那这三百两银子又是什么呢?
“我们撤出暗点,刘大哥没通知外面的‘趟铃子’?”鲁一弃回头问刘只手。
刘只手脸色黑沉了一下,无声地摇了摇头。但他紧接着又抢言道:“我们出来后,就护着鲁门长一路到了这裏,根本来不及通知他们。本来今天白天里会去传警信儿。可没想到对家会这么快动手。”
“这有些不合常理。”鲁一弃说这话的意思是刘只手带着好几个人,却不分出一两个去通知其他‘趟铃子’。自己真的那么重要?还是刘只手疏忽了犯了个严重错误?也或许,还是有什么其他原因?
“这是有些不合理。”刘只手说这话的意思却不知是针对对家这么快就把暗点揭盖儿了,还是怎么会一下把墨家那些‘趟铃子’都攥捏了,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是说的自己。
胖妮儿没有鲁一弃和刘只手想得多,她更关心其他的一些事情:“你是得了什么紧信儿要急着往回赶的。”
“哦,是个好信儿,是说我们门长领着人从正北方向抄路过来了,本来这两日中就到的。可是木纳亚山积雪融化,寻博尔地大溪暴涨,无法通过,他们会绕道从奇答亚湖过来,大概三四日中也能到了。”
“那是好事,师傅到了,好多事情就有人拿主意了。”刘只手听到这消息很开心。
“可是来不及了,等不到穆前辈他们来,我们的事情就要办了。”鲁一弃语气和平常没有一丝不同,似乎并不因为有穆天归、易穴脉的到来而高兴,也不因为他们不能及时赶到援手而惋惜。
“一定要办的。”停顿一下,鲁一弃又补充了一句,更坚定地表明自己的立场。
“需要这么急吗?”刘只手问。
“对家这架势摆出来了,不急不行呀。”鲁一弃话说得很诚恳。可他心中此时却在想着一件不知道是否诚恳的事情。虽然自己不知道刚才巴鲁所说寻博尔地大溪暴涨后有多宽,但是有墨门门长穆天归这样的能人在场,就搞不出什么器械过了那大溪?一定要多绕那么两天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