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破虏毕竟也是做情报的,他从皇帝陛下的任晓晟的神色中,看出了一些端倪。陛下和任晓晟虽然在笑着,但眼神里却没有一点欣慰,难道,难道,真的和自己心中猜测的一样?
虽然因为乱棒计划,使得情报处和调查司这两个各负责内外的情报组织,首次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但调查司的起步,却比情报处晚了很多,有很多事情,只有皇帝陛下和任晓晟才能够知道详情,自己无从插手。而今天郭破虏的这份怀疑,也让他下了一个决心,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超越情报处,最起码在几年内做到能和任晓晟平起平坐。
满怀心思的王竞尧和任晓晟两人,尽管脸上始终带着微笑,也频频举起杯子来劝酒,但这个时候他们的内心充满了哀伤。两人满心牵挂的都是张傲云的情况,但由于张傲云和他们是单线联系,加上行刺案发生后,大都方面的桑哥将情报严密封锁了起来,所以张傲云现在究竟怎样,他们无从得知。
喝到月影西斜的时候,众人都带了几分醉意,这才纷纷起身告辞。王竞尧只单独将任晓晟留了下来,任晓晟知道皇帝陛下必然要向自己询问张傲云的事情。
但还没有等王竞尧开口,皇帝陛下身边的神秘组织“暗影”的首脑刺刀就匆匆走了过来,将一张小纸条交到了皇帝的手中,随即迅速又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对于这个刺刀和他的“暗影”组织,任晓晟始终充满了好奇。他知道暗影和皇帝直接控制的一个部门,除了陛下之外,任何人都无权插手。本来很少有人见过刺刀的面,但随着皇帝陛下的指令,暗影开始扩充,刺刀不再担任皇帝身边的影子,而是直接参与到了暗影的扩张之中,因此他这才露面多了一些。
王竞尧看完了那张小纸条后,脸上忽然出现了如释重负的表情,他将纸条顺手交给了任晓晟。任晓晟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只写着几个字:
“黑鸦遇刺,现已平安。”
任晓晟当时狂喜不已,他知道黑鸦就是张傲云,张傲云就是黑鸦。看来自己手下这员最得力的干将,终于躲过了一场杀身之祸。但随即任晓晟又陷入了沉思,张傲云的生死,自己都不知道,皇帝陛下又怎么那么快就有了消息?
当初皇帝陛下曾经在无意之中,说出在大都,在蒙古人的心脏部位,又有了一个新的“非月”,难道这个消息,就是新的非月传出来的?对于这个非月谁,任晓晟非常好奇,他也曾经秘密做过调查,但结果很让他失望,所有人都不符合非月的要求。
而且这个人,任晓晟可以肯定的是,既不属于情报处,也不属于调查司,甚至和暗影也没有任何的关系。由此看来,皇帝陛下的手中,还另外掌握着一个谁也不知道的情报系统。
“晓晟。”皇帝的话打断了任晓晟的思路:“这件事情给了我们一个很大的教训啊。单线联系虽然能最大程度的保证情报人员的身份安全,但是这其中也充满了变量。就像这次,谁也想不到黑鸦会被自己人刺杀。”
任晓晟点了点头:“刚才我也仔细想过了这个问题,但这其中很难取舍。不过陛下,比如像黑鸦这样的高级情报人员,自从加入到了情报组织的那一天起,他们就已经做好了献身的准备,他们心裏比谁都清楚,从事这一行业是多么危险的事情。”
“可是他们做的心理准备是死在鞑子的手里,而不是自己人的手里。”王竞尧叹息着说道:“这样不值,真的不值。假设将来风子知道了黑鸦的真正身份,他会一辈子内疚的。”
“我会让那么情报人员以后多加注意的……”任晓晟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外面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正当两人准备冲出去的时候,门却被推开了,尹睫淑手里端着一只托盘走了进来。
“陛下。”尹睫淑微笑着说道:“皇后知道您在和众大臣们饮酒,想必多喝了几杯,所以命令民女来为陛下送碗醒酒汤来。”
王竞尧并没有接过那碗醒酒汤,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尹睫淑。但尹睫淑面色从容镇静,没有任何的一丝异常。王竞尧也笑了下,手向边上指了指,尹睫淑很快就将托盘放到了一边。她是一个很乖巧的女人,知道皇帝和任晓晟在一起必然有事要谈,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就走了出去。
“跟我来?”王竞尧沉声说道,接着带着任晓晟走进了一间密室。
任晓晟早就知道皇帝陛下有一间密室,这裏平时除了皇帝,谁也不准进来。这时他第一次走进这裏,四面打量了下,见着也普通得很,只是四面墙壁上都挂满了刀剑,一张案几上放满了各式各样的卷宗。
“晓晟,朕让你去查的玉佩和那本册子的事情怎么样了?”王竞尧示意任晓晟坐下,问道。
“臣已经仔细地查过了。”任晓晟停顿了下,说道:“大约在蒙古人的铁木真年间,在征服花剌子模的时候,蒙古军队曾经在花剌子模城里得到过一大块罕见的玉石。铁木真也曾经找人切割过那块玉石,但由于蒙古人当时工艺落后,所以没有切割成功。等到了忽必烈即位后,在一次大战中,当时他的心腹爱将唆都立下了天大的功劳,忽必烈就将这块玉石赏赐给了唆都。后来唆都的儿子,也就是那个脱不花找了十几个汉人中的能工巧匠到府中,但这些匠人回来后都三缄其口,谁也不说脱不花找他们去是做什么事的。”
他抬头看了样皇帝,见皇帝陛下微微闭着眼睛,脸上一无表情,于是继续说道:“当臣接到陛下命令,前去秘密调查这些匠人的时候,却发现……发现他们全部被人杀害在了家中……就连他们的家人也一无幸免……臣以为,必然是在此之前在宫中泄露了风声,而且对手是用种很巧妙的方式在传递着信息。臣无能,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其它端倪。至于那本册子,由于年底实在长了,所以查找起来非常费事。但根据陛下和陈霞姑娘所说的,臣大胆做了设想,是不是当年常州城破后,鞑子得到了这本册子……”
王竞尧身子微微抖了下,对啊,自己怎么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当年常州城破,蒙古人在常州进行大肆屠杀之后,将城中所有值钱的东西席卷而空。而当时指挥常州惨案的是伯颜,但真正进入城中的却是唆都。
玉石,册子,现在这两样事情都和唆都牵扯上了关系,而唆都已经死了,但他却还有一个儿子,那个刚被自己解决的脱不花。
“你继续查下去。”王竞尧睁开了眼睛,沉吟着说道:“这事必须得弄个清楚。听说现在脱不花还没有被蒙古皇帝处死,你看能不能想办法派人到大牢里去,可脱不花进行接触,看能不能从他嘴裏套出什么有价值的情报来。”
任晓晟微微摇了摇头:“陛下,那脱不花自从进入大牢被定罪之后,就一言不发,任谁都不搭理,好像已经下了必死的决心。而且,据说他最亲近的将军阿哈巴蓍也已经出首告发了他,也许脱不花感受到了众叛亲离的味道,死志已生了吧!”
“脱不花不是这样的人,阿哈巴蓍也不是。”王竞尧微笑着摇了摇头,随即重重地叹息了一声:“他们之所以要这么做,完全是因为要保护那支巍野军。我曾经听说过这芝脱不花一手训练出来的部队,战斗力非常强,完全可以和汉军任何一支部队作战而丝毫不落下风,甚至其精锐程度还有超过怯薛军。这样的部队,在脱不花看来,是鞑子的救命稻草啊。”
脱不花这样的人,在王竞尧看来即使是做为敌人也是值得尊敬的,如果放在过去,面对这样强劲的对手,王竞尧必然要在正面战场上击败他,才会觉得开心。但现在的王竞尧已经不再是过去的那个汉王了。只要能使将来在北伐时,最大程度地减少汉军的损失,最快地将鞑子赶出中原,无论什么样的手段他都愿意去做。
虽然除掉了脱不花,不能在正面战场堂堂正正地将他击败,未免有些可惜了,但王竞尧并不在乎这个。不知道当鞑子的皇帝忽必烈,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之后,会有什么样的感想?
“尽量去把这事弄清楚吧,傲云的事情已经很明确地告诉我们,当有一个敌人的高级间谍卧在自己身边,可我们却一无所知的话,这样的后果将是非常可怕的。”王竞尧有些疲惫地挥了挥手,眼睛闭了起来……
……
而这个时候在大都,王竞尧所想到的那个蒙古皇帝忽必烈,却也陷入到了对自己的反思之中。
脱不花的案件,对于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一个自己如此信任的年轻将领,居然犯下了那么不可饶恕的罪过。蒙古军队的各级将领中,大部分已经上了年纪,已经失去了当年的锐气,这些人现在更关注的是自己每年都得到多少钱,家里人都享受到什么样的待遇,而不是如何为朝廷去取得胜利。
本来以脱不花的才能来说,再磨练个五、六年,等到他像他的父亲唆都一样成熟,自己就会将朝廷所有的军队都交给他去负责。可是现在,现在却出了这样的事情……
忽必烈非常感激张傲云,如果不是他的话,也不能那么快就察觉到这样的事情,无法挖出大元朝军队中那么多的蛀虫。为了大元朝,张傲云甚至差点付出生命。现在看起来,只要能好好地利用汉人,他们在很多地方起的作用,甚至比蒙古人还要重要。
他看了眼身边熟睡的皇后南必,三十五岁的女人了,身材还是保养得那么好,皮肤划嫩的就像十七、八岁的少女,身上该凸的地方凸,该凹的地方凹,一点也不见走样。忽必烈只觉得小腹中有一团火升起。可他自己心裏也知道,就算自己再头欲念,身体的某个部队也无法听从自己的使唤了。
忽必烈长长地叹了口气,悄悄从床上爬了起来,顺手披上了一件衣服,走出了屋子。
“陛下,这么晚了,您要去哪?外面天凉,陛下千万保重身子。”才一走出屋门,忠心耿耿的侍衞长就上来关切地问道。
“朕随意出来走走。”忽必烈说着,忽然一个想法莫名其妙闪过了他的脑海:“你陪朕去下大牢,朕要去看看那个脱不花。记得,不要惊动任何人。”
侍衞长虽然不太情愿皇帝这么晚了还出去,但既然皇帝都已经开口了,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安排了下,选了几个侍衞,就悄悄地陪忽必烈离开了皇宫。
来到大牢之后,狱卒们正想阻拦,但当侍衞长亮出了皇帝亲赐的金牌,那些狱卒都吓了一跳,纷纷让开了道路。不过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后面那个严严实实把自己遮掩起来的人,就是当年蒙古朝廷的皇帝。
当忽必烈看到躺在牢房地上的脱不花,心中一阵发酸。
在他的记忆中,脱不花是个年轻英俊的将军,自己每次见到他的时候,脱不花总显得那么意气风发,让自己多么羡慕他的年轻。
可现在躺在地上的这个人,浑身都是伤痕,一个人几乎被折磨得不成了人样。面色憔悴不堪,头上还沾满了乱草,简直就像是个中年人。
来之前忽必烈就有了心理准备,知道大牢之中必然会对脱不花用刑,但却没有想到张傲云下手会如此之重。
忽必烈心裏稍稍有些责备张傲云,虽然是尽心尽力为自己办事,但下手也没有那么狠毒。把自己的将军殴打成了这个样子,传了出去,只怕自己脸上也没有什么光彩。
“脱不花,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在牢门外注视了良久,忽必烈终于长长叹息了一声,推开牢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