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某见过副宗主!见过大小姐!”“洪舵主,刚刚在门外可否遇到袁家父子?”“回大小姐,遇到了。”“说些什么?”“只是闲聊几句。”“袁舵主有没有提到袁霆?”“这……”洪寺一向谨小慎微,深谙言多必失的道理。因此,当他面对洵溱的好奇时,始终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有问有答,应声敷衍。然而,洵溱的不依不饶,连连追问,却令洪寺渐渐感受到一丝蹊跷。稍作踌躇,小心试探:“大小姐问的可是袁霆留守东北之事?”“你意如何?”洵溱不答反问。“此事甚妥!”洪寺煞有介事地说道,“袁霆秉性纯良,勤奋上进,颇有袁孝当年的风范。”“严舵主膝下只有一女,雷舵主之子尚且年幼,因此他二人对袁霆留守一事皆无异议。”洵溱意味深长地说道,“但洪舵主和他们不一样,洪家也有一位公子,而且年纪比袁霆大……”“洪某明白大小姐的意思。”洪寺脸色微变,连忙打断,“大小姐与副宗主能惦记着犬子,洪某感激不尽。只不过,犬子性情优柔,喜文厌武,一向对江湖恩怨避之不及。三年前,他已成家立业,岳父是泰州最大的米商。如今,小两口已有自己的生意,虽然谈不上红火,但日子过得倒也有滋有味。洪某在江湖混迹多年,深知江湖险恶,生死难料。因此,我从未强求他子承父业,只希望他能像寻常百姓一样,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日子。虽然看上去不如我们这般风光,但至少不用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也不用整日担惊受怕。”“袁舵主望子成龙,严舵主盼女成凤,甚至连雷舵主也对他年仅十岁的儿子寄予厚望。殊不知,真正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领悟通透的人仍是洪舵主。”柳寻衣钦佩道。“副宗主言重了!”洪寺宠辱不惊,谦逊依旧,“江湖并无对错,只有成败。犬子胆小怯懦,妇人之仁,强迫他打打杀杀,必定一败涂地,甚至死路一条。”“罢了!”洵溱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原本担心洪舵主会埋怨我们厚此薄彼,器重袁霆而轻视令郎。刚刚听君一席话,俨然是我们多虑了。”“大小姐此言令洪某诚惶诚恐。”“洪舵主不必如此谨慎。”柳寻衣伸手朝角落的十几口箱子一指,淡笑道,“该说的想必袁舵主已经说过,我也不再赘言,稍后你派人将它们抬回去吧!”“这……多谢副宗主!”洪寺稍作犹豫,从而拱手领命。“言归正传,我要的东西呢?”洵溱神情一禀,朝洪寺伸出右手,故作一副“讨债”模样。“在这儿!”洪寺连忙从袖中掏出一纸密信,毕恭毕敬地递到洵溱手中,“有人看见苏禾出现在漠河马场。”“漠河马场?”柳寻衣一脸错愕,“那是什么地方?”“专门为蒙古大军饲养战马的地方。”洪寺答道,“相传,蒙古大军的战马主要来自四大马场,分别是和林马场、罗布马场、漠河马场与西京马场。其中,漠河马场原是金国最大的马场,后来金国覆灭,马场随之易主。”“漠河地远人稀,气候寒冷,苏禾去那里作甚?”“洪某不知。”“也许只有在那种雪窖冰天的地方,大哥才能躲避外人的闲言碎语。”一想起苏禾因自己而声名一落千丈,柳寻衣的心里不由地感到阵阵酸涩,“既然已经知道大哥的去向,我们事不宜迟,马上动身前往漠河。”“这几日外边风声如何?”洵溱向洪寺问道,“如果我们离开沈州会不会有麻烦?”“不可置否,在清风的号令下,出关追杀副宗主的人越来越多。然而,他们十分笃定副宗主隐匿在虎穴龙潭,无不火急火燎地赶奔长白山,沿途几乎不作停留。可虎穴龙潭乃江湖禁地,这些人不敢硬闯,只能聚集在长白山周围,意在守株待兔。殊不知,副宗主早已金蝉脱壳。”洪寺蔑笑道,“从位置上看,长白山在东边,漠河在西北,根本是南辕北辙。洪某拙见,只要副宗主和大小姐低调行事,料想不会遇到什么麻烦。”“他们一直守在长白山周围也不是办法。”柳寻衣担忧道,“虎穴龙潭虽是江湖禁地,但并非绝对安全。万一那些人狗急跳墙,联合起来攻入虎穴龙潭……后果不堪设想。”“我有一策!”洵溱思忖道,“待我们离开沈州,可以让袁舵主和武当‘亲近’一下,再和黄、梅二位前辈合演一出好戏。由袁舵主出面,引武当弟子进入虎穴龙潭,让他们知道柳寻衣根本不在那里,并让黄、梅二位前辈一口咬定从未见过柳寻衣。如此一来,由武当弟子出面作证,中原各派必定深信不疑,不会再继续守着长白山徒做无用之功。一者,可以平息虎穴龙潭的危机,守住黄、梅二位前辈的声誉。二者,可以让袁舵主借机攀上武当,为他进入中原铺路。”“武当弟子和中原各派岂会相信?”柳寻衣眉头紧锁,顾虑重重,“万一他们一口咬定我曾在虎穴龙潭治伤,那……”“也许相信,也许不信,并不重要。”洵溱满不在乎地说道,“重要的是,虎穴龙潭没有柳寻衣,他们找不到如山铁证,纵使一千个、一万个不相信又能如何?”“万一他们怀疑袁舵主和我们串通一气……”“那时的我们早已北上漠河,他们根本找不到袁孝和我们串通的证据。更何况,在东北真正见过我们的人只有崆峒弟子和金剑坞的姬侯、扶隐。除他们之外,其他人都是道听途说,根本不是亲眼所见。”洵溱慢条斯理地分析,“就算是崆峒派和金剑坞,与我们也只是偶遇,并不知道我们的最终目标究竟是哪儿?至于虎穴龙潭……不过是他们依据你的伤势,以及潘姑娘和桃花婆婆的师徒关系做出的猜测。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只要你不落在他们手里,一切猜测都是枉然。”“这……”“还有,外人根本不知道上京四府与少秦王的关系,更猜不到袁孝他们会冒险帮我们暗度陈仓。”“有道理!”柳寻衣踌躇再三,终于笃定心思,重重点头,“一切依你所言。”“副宗主和大小姐打算何时动身前往漠河?”“此事宜早不宜迟,我意……明日启程。”“我同意!”对于洵溱的提议,早已迫不及待见到苏禾的柳寻衣欣然允诺。“我们走后,你们依计行事。该交代的交代、该安排的安排,袁霆是你们的晚辈,因此在他面前你们不必藏着掖着。”洵溱道,“待你们将上京四府的事告一段落,便陆续前往中原,等我们南下再做进一步打算。”“大小姐放心,洪某知道该怎么做。”“时机成熟,我会派人通知你们下一步动作。”洵溱一字一句地说道,“在此之前,你们千万、千万、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凡事都要夹着尾巴做人。”“明白!”见洪寺一本正经地洗耳恭听,洵溱忽然自嘲一笑,似乎在埋怨自己太过唠叨,故而话锋一转,又道:“你们都是在江湖中摸爬滚打几十年的老手,昔日能在东北闯出一番名堂,明日必能在中原混的风生水起。”“借大小姐吉言,洪某必竭力而为!”“你们留在东北时日无多,快快回家早作安顿。”“副宗主所言极是,洪某先行告退。”“我送你出去!”伴随着一阵临别寒暄,柳寻衣亲自将洪寺送出庭院。然而,当他欲转身回房时,黑暗中突然传来一道清冷的疑问:“洵溱究竟将谁当成自己人?”“嘶!”闻听此言,柳寻衣不禁暗吃一惊。循声而望,但见面无表情的唐阿富自黑暗中缓缓走出。“唐兄为何这么问?”“没什么,我只是好奇。”唐阿富淡淡地说道,“乍一看,你和洵溱无话不说,你们一唱一和,将袁孝四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可再一看,好像你才是被戏耍的人。我想知道,洵溱究竟将谁当成自己人?是你……还是袁孝四人?”“这……”“我想提醒你,不要因为天上掉下一个‘副宗主’砸在你头上,你就洋洋自得,忘乎所以。袁孝他们在你面前只是逢场作戏,他们真正在乎的、忌惮的、谄媚的人不是你,而是坐在你身旁的洵溱。或者说……是洵溱背后的少秦王。”“这……我又何尝不知?”唐阿富一言,令柳寻衣黯然神伤,“虽然他们口口声声叫我‘副宗主’,但我心里明白,只要少秦王和洵溱一句话,我这个‘副宗主’……任何人都可以取而代之,而且不费吹灰之力。”“正因我深受其害,才想劝你一句。永远、永远不要轻易相信那些突然向你示好的人。”话音未落,唐阿富与柳寻衣擦肩而过,脚下未有半分停留。最终,在柳寻衣若有所思的目光中,唐阿富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黑暗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