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能成功擒下柳寻衣,甘家功不可没。哈哈……”因达成所愿而心情大好的孤日及谢玄、雁不归等人,在甘永麟的亲自相送下连夜离开潞州。直至分道扬镳之际,春风满面的孤日仍不忘对甘家的“义举”大加赞赏,素昧平生的二人表现的如相识多年的老友,此唱彼和,甚为热情。谢玄表面上笑而不语,内心却早已七上八下,叫苦不迭。毕竟,孤日和雁不归认为柳寻衣的行踪是甘家弟子发现的,一旦甘永麟不小心说漏嘴,必然引起他们对谢玄的猜忌,乃至苦心谋划的一切化为泡影。万幸,甘永麟并未被孤日的虚情假意迷惑,从而得意忘形,亦未过多提及发现柳寻衣的细节。恰恰相反,他似乎心怀忐忑,面对孤日的热情一直强颜欢笑,潦草敷衍。途中,甘永麟不止一次对孤日、谢玄盛情挽留,然而却得不到丝毫回应。此举,令甘永麟的心绪愈发惴惴不安。“待老夫见到掌门,一定将潞州发生的事如实禀告,替甘老爷请功。”“老朽何德何能,岂敢向武林盟主邀功?今夜能顺利拿下柳寻衣,皆因孤日道长与谢府主、雁四爷齐心协力,老朽……不过是凑凑热闹。”“欸!”孤日摆手笑道,“甘老爷不必自谦,若非甘家弟子在大名府发现柳寻衣的蛛丝马迹,我们再齐心也没用。不得不说,甘家弟子果然精明强干,天下英雄掘地三尺都找不到的人,竟被你们轻而易举地发现。佩服!实在佩服!哈哈……”“承蒙孤日道长抬举,老朽及甘家上下不胜惶恐。”甘永麟满心尴尬地看了一眼“心不在焉”的谢玄,一时无言以对,只能憨实一笑。“前辈,我们该上路了。”谢玄趁势岔开话题,“尽快将柳寻衣押回贤王府,以免夜长梦多。”“说的是!”孤日神情一禀,从而朝甘永麟拱手拜别,“夜里风阴雨寒,甘老爷留步,我等告辞。”“那个……洵溱他们……”“放心!他们今夜死里逃生已是上天恩赐。眼下,他们最担心我们临时反悔,一定迫不及待地夹着尾巴逃离是非之地,断不敢在潞州停留。”孤日早已洞穿甘永麟的心思,满不在乎地大手一挥,笃定道,“甘老爷回去沐浴更衣,再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待明日醒来,潞州仍是你的天下。”“借孤日道长吉言。”“永麟兄请回,我们走了。”谢玄担心甘永麟言多必失,故而一边催促甘家众人回城,一边搀扶着孤日登上马车。“谢老弟一路保重!”“永麟兄保重!”匆匆道别,几辆马车不避风狂雨横飞驰而去,迅速消失在甘永麟的视线中。“老爷,他们为何走的这么急?”甘仑撑伞上前,用一句稍显抱怨的质疑唤醒陷入沉思的甘永麟,“说什么感谢我们,结果只是上嘴皮碰下嘴皮,一点诚意都没有。”“你想要什么诚意?”甘永麟凝视着如深渊般深邃而幽暗的远方,头也不回地问道,“难不成让武林盟主赏我们金银珠宝?即使他敢赏,你……敢要吗?”“老爷,我说的不是黄白俗物。”甘仑别有深意地辩解,“天下皆知,清风盟主和洛夫人有言在先,谁能抓住柳寻衣,谁就能得到黄金百万、良田千顷……更重要的是,作为酬谢,洛夫人愿献出三本贤王府珍藏的武功秘籍,清风盟主承诺中原武林副盟主之位……”话未说完,甘永麟蓦然转头,阴郁的眼神直令甘仑心头一颤,溜到嘴边的话又被他生生咽回腹中。“究竟是谁抓住柳寻衣,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道?当心贪多嚼不烂,非但尝不到甜头,反而被活活撑死。”言罢,甘永麟不再理会诚惶诚恐的甘仑,径自钻入马车。“老爷……”“回府!”“是……”怯生生地拱手领命,甘仑连忙招呼众弟子策马回城。风雨潇潇,延绵不绝。天气虽然没有刚刚那般狂躁,但依旧寒意逼人,阴气刺骨。“什么时辰了?”“回老爷,寅时三刻。”“天快亮了。”“至少还有一个多时辰。”一问一答之间,甘永麟在甘仑的搀扶下走下马车,拖着慵懒而疲惫的身体迈入甘府大门。“我马上安排人替老爷沐浴更衣……”“不急!”甘永麟打断一脸殷勤的甘仑,问道,“甘甫他们回来没有?”“我刚刚问过守夜弟子,甘甫他们尚未回府。”“从我们离开潞州客栈到现在……有没有一个时辰?”“差不多。”面对甘永麟的狐疑,甘仑似懂非懂地点头应答。“早该回来了。”甘永麟眉头一皱,口中不住地呢喃自语,“难不成……洵溱他们还没有离开潞州客栈?”“老爷命甘甫监视他们出城,说不定眼下正在回来的路上。”见甘永麟忧心忡忡,甘仑耐心劝解,“老爷不必担心,孤日道长说过……”“事不关己,风凉话当然说的轻巧。”一提起孤日,甘永麟不由地面色一沉,不悦道,“一路上,你一直问我为何闷闷不乐,皆因武当、贤王府薄情寡义,鸟尽弓藏。他们只顾着押柳寻衣回去领赏,却不顾留在潞州的烂摊子。”“老爷在担心什么?”甘仑从甘永麟的话中听出一丝端倪,登时心头一沉,艰难地吞咽一口吐沫,“莫非老爷担心洵溱报复……”“他们以为将柳寻衣这只猛虎擒获就能万事大吉。殊不知,洵溱一伙也是一群虎视眈眈的恶狼。他们拍拍屁股走的潇洒,可万一洵溱将这笔烂账算在甘家头上,那我们……”言至于此,甘永麟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已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不如趁他们惊魂未定,我们先下手为强……”“你想找死不成?”“这……”“刚刚,老夫话里话外再三挽留,可他们却故意装聋作哑,对甘家的忧虑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仔细想想,我真后悔没有听从谢玄的劝诫,竟然傻乎乎地跟着孤日闯进客栈与洵溱他们当场对峙。却不料,孤日这只老狐狸只想利用甘家转嫁矛盾……唉!”“既然如此,老爷何不求谢府主留下帮忙?”“谢玄名义上是贤王府的府主,可实际上……他也是有苦难言,身不由己。再者,他不愿让孤日和雁不归独吞活捉柳寻衣的功劳,势必与他们一起返回洛阳。”“这……”“罢了!”心烦意乱的甘永麟颇为不耐地大手一挥,沉声道,“叫醒所有人,拿上兵刃,天亮前统统打起精神严阵以待。另外,紧闭府门,在甘甫他们回来前,任何人不许擅自出入。”“遵命!”“希望是老夫多虑,一切太平无事……”“砰、砰砰!”突然,一阵沉闷的敲门声打破深夜的寂静,不禁将众弟子吓了一跳,同时将思绪不宁的甘永麟及准备传命的甘仑惊得心神一颤,二人下意识地相视一眼,眉宇间皆浮现出一抹难以名状的凝重之色。“什么人?”在甘永麟的眼神示意下,甘仑抽出钢刀,小心翼翼地朝大门走去。“是我,甘甫。”听到门外熟悉的声音,甘仑登时一愣,下意识地回望眉心深锁的甘永麟。甘仑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干瘪的嘴唇,用近乎嘶哑的声音问道:“你……真是甘甫?”“废话!难道你们连老子的声音都听不出来?”“是甘甫,快开门!”再三确认身份,甘仑大喜过望,一边将钢刀插入鞘中,一边帮着守门弟子合力抬起门闩,将两扇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一道缝隙。开门的瞬间,甘甫如一条迅猛的豹子“呲溜”一下钻入府中,快步朝如释重负的甘永麟走来。“看见你安然无恙,老夫总算放心了。”甘永麟笑盈盈地迎上前去,“如何?他们是不是已经离开潞州……”“老爷快走!”甘永麟话未说完,匆匆而来的甘甫突然脸色一变,一边挥手推搡猝不及防的甘永麟,一边朝站在门口的甘家弟子放声呼喊:“快关门!”“什么?甘甫你……”“砰!”未等大惊失色的众人辨清状况,虚掩的大门猛然被一股强横而粗暴的蛮力狠狠踹开,直将站在门后的甘仑和几名弟子生生撞翻在地。紧接着,十余名凶神恶煞的彪形大汉一手举着熊熊燃烧的火把,一手拎着熠熠生辉的弯刀,气势汹汹地闯入院中。见此一幕,甘永麟的心脏仿佛漏跳一拍,全身的血液瞬时凝固如冰。头皮发麻、心底发寒、胸腹发紧、双腿发沉……这一刻,他的眼中布满惊骇之意。虽拼命抑制,却仍止不住唇齿剧烈颤抖,苍老的脸上再也寻不到一丝血色。“别他妈磨磨蹭蹭的,快走!”突然,甘永麟的身后传来一片叫骂哭喊,继而是一阵凌乱嘈杂的脚步声。紧接着,数十名衣衫不整、哭哭啼啼的甘家内眷及大梦惊醒,仓皇失措的甘家弟子,在手持利刃、势如虎狼的十余名魁梧大汉的凶狠威胁下,如一盘散沙般朝前院缓缓聚拢而来。“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混乱中,心乔意怯的甘永麟踉跄两步,险些摔倒在地,“你们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活腻了不成……”“呵呵……甘老爷真是贵人多忘事,区区一个时辰不见,竟然将我们忘得干干净净。”伴随着一道清脆悦耳的戏谑笑声,一位笑靥如花的妙龄女子,在四名神情冷峻的大汉陪同下,闲庭信步般缓缓踏入四敞大开的甘府大门。来人,正是令甘永麟郁结难舒,坐立不安的洵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