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秦苦,竟敢在大小姐的房中耍酒疯!”就在酒气熏天的秦苦不顾洵溱心情欠佳,扯着嗓子插科打诨时,萧阳、苏忽、荀布道匆匆赶来“解围”。“躲远些!当心……我一时忍不住吐你们一身。”秦苦似乎意识不到萧阳三人的不悦,一边漫不经心地挥手推搡,一边晃晃悠悠地朝桌旁走去。“你……”“不必担心!”未等萧阳出手阻拦,洵溱的声音悄然响起,“你们先出去,我和秦府主有事商议。”“大小姐,秦苦醉成这幅德行,连站都站不稳……”“呼!”“噌!”“嘶……”萧阳话音未落,烂醉如泥的秦苦骤然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萧阳腰间的短刀。手腕一翻,短刀在半空划过一道刺眼的银弧,锋利的刀刃不偏不倚地抵住萧阳的脖颈。此举,不仅令猝不及防的萧阳倒吸一口凉气,同时令大惊失色的苏忽、荀布道下意识地停下手中的动作,在秦苦“憨态可掬”的威胁下,二人不得不将抽出一半的钢刀慢慢插回鞘中。相比于惊慌失措的萧阳三人及面面相觑的“秦氏三杰”,洵溱非但未有一丝动容,甚至连眼皮都未抬一下。“我虽然站不稳,却能夺下你的刀,你猜……我有没有喝醉?”此刻,秦苦庞大的身躯几乎趴在萧阳瘦小而僵硬的身体上,圆卜隆冬的大脑袋随意地耷拉在他的肩头,目光慵懒地望着愤愤不平的萧阳,口鼻中不断喷出温热的酒气。“背后偷袭算什么好汉,有本事……”“行了!”洵溱颇为不耐地打断萧阳的抱怨,“下去吧!”闻言,秦苦咧嘴一笑,冰冷的刀锋从萧阳的脖子上缓缓挪开。大手一挥,将欲言又止的萧阳推到一旁,迈步上前的同时将短刀重新插入他的腰间。“你们也出去。”秦苦趔趄着走到桌旁,头也不回地向“秦氏三杰”吩咐一声,而后一屁股坐在洵溱对面,拎起茶壶嘴对嘴“咕咚咕咚”一通畅饮。待心有不忿的萧阳三人和一头雾水的“秦氏三杰”离开房间,萦绕在秦苦眼中的朦胧醉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精光涌动的狡黠之色。“出事了?”听到秦苦没来由的疑问,洵溱微微一怔,不答反问:“秦府主何出此言?”“看你的样子……似乎不太高兴。”秦苦用手朝洵溱的脸庞比划几下,话里有话地问道,“是不是计划有变?”“计划没变,只是有些人……让我不放心。”洵溱无意隐瞒自己的担忧。“是谁?”“袁孝。”“袁孝?”秦苦眉头一皱,沉吟道,“用不用我帮你……”“万万不可!为今之计,一动不如一静,以免节外生枝。”言至于此,洵溱话锋一转,满心期待地问道,“言归正传!秦府主,我让你帮忙监视的人……有没有异常?”“金复羽、陆庭湘这些人似乎只想安安静静地看热闹,无意插手‘锄奸大会’。”秦苦撇嘴道,“这几天,我一直派人暗中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无外乎吃吃喝喝或者与相熟的江湖朋友小聚。不久前,武当派的孤日、孤月代表清风在天香楼宴请武林群雄,名义上是‘宴请群雄’,实则主要宴请金复羽、陆庭湘及青城派掌门左弘轩、峨眉派掌门妙安,其他人都是陪衬。有趣的是,当日在主桌陪坐的除孤日、孤月及两名武当弟子外,还有蜀中唐门金玉房的房主唐易、昆仑派掌剑大弟子宁落、崆峒派弟子荀再山。这些分属不同派系,甚至素有积怨的人坐在一起,非但没有剑拔弩张,不欢而散,反而把酒言欢,亲如一家,丝毫看不出裂隙。我猜……两大派系的核心人物清风和金复羽也许已在某种程度上达成默契,至少……双方不会在‘锄奸大会’上闹出不愉快。”“咄咄怪事!清风和金复羽都是聪明人,应该懂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道理。”洵溱黛眉微蹙,似乎心有不解,“清风的目的是当众处死柳寻衣,挽回自己的声誉。因此,他不希望金复羽从中搅局,故而主动向他示好,此事早在我们的意料之中,也符合清风的立场,并不奇怪。奇怪的是金复羽,他一向不服清风做武林盟主,巴不得拆他的台。依照常理,‘锄奸大会’这种天赐良机,金复羽不可能无动于衷。然而,他非但没有借机发难,反而主动配合清风演一出‘化干戈为玉帛’的好戏……着实令人匪夷所思。如果不是金复羽别有图谋……”“清风不是傻瓜,我派人监视金复羽的这段日子,武当派的眼线从未离开半步。如果金复羽别有图谋,清风不可能毫无察觉,更不可能上赶着和他‘称兄道弟’,自取其辱。正因如此,我才说金复羽和清风似乎达成某种默契。”秦苦煞有介事地说道,“洵溱,你不必绕圈子,直说吧!你对此事……是不是早有预料?”“不错!”洵溱不可置否地轻轻点头,“如我所料不错……金复羽也许已经猜出一丝端倪,知道这场‘锄奸大会’绝不像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换言之,金复羽已经猜到有人欲借‘锄奸大会’向清风发难,于是故意置身事外,意在……坐山观虎斗。”闻言,秦苦的眼神陡然一变,狐疑道:“你的意思是……金复羽已经知道我们的计划?”“他未必知道我们的计划,甚至未必知道‘我们’是谁?但他一定知道欲借‘锄奸大会’对付清风的人……绝不是自己的朋友。”洵溱讳莫如深道,“因此,我们与清风拼的你死我活,对金复羽而言无疑是‘敌人’与‘敌人’的争斗,无论谁输谁赢?对他只有好处,没有损失。否则,他不会千里迢迢地跑到洛阳城参加这场与自己毫无关系的‘锄奸大会’,更不会虚情假意地配合清风演戏。”“依你之见,是谁将秘密泄露给他?”“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我不知道金复羽的消息从何而来,但我敢断言……察觉到‘风雨欲来’的人绝不止金复羽一个。”洵溱眼神一寒,幽幽地说道,“也许……清风也有预感。”“什么?”秦苦难以置信道,“清风怎么可能知道……”话未说完,他忽然灵光一闪,面露惊愕,“难道是袁孝?”“我收到的消息太少,因此拿捏不准问题究竟出在谁身上。”洵溱无奈道,“但纵观清风近日一系列举动,他也许已经知道我们欲对他不利。”“此话怎讲?”“清风屡次三番大排筵宴,遍请武林群雄,甚至连他的‘死对头’金复羽都喝过他的酒,为何偏偏没有邀请腾族长、萧谷主和云圣主?当然,秦府主应该也没有收到他的邀请。”洵溱不急不缓地回答,“亲疏远近,泾渭分明。足以表明在清风的心里……早已将我们当成敌人,比金复羽更加棘手的敌人。”“这……”洵溱的大胆揣测,令秦苦五味杂陈,一时哑口无言。“也许,我们和清风的这场‘博弈’早已不是深藏不露的偷袭,而是光明正大的交锋。”洵溱目光凝重地注视着呆若木鸡的秦苦,字里行间充斥着刀光剑影,凌厉而苦涩的语气尤其令人压抑,“这也是眼下……清风笼络人心、袁孝情形不明、金复羽作壁上观的唯一解释。”“以你的聪慧,此事不可能毫无预料……”“我确实早有预料,但我仍心存忧虑。”洵溱神情一暗,摇头叹息,“我忧虑的不是清风猜出我们欲对他不利,而是我不知道清风究竟猜出多少?”“应该……不多。至少谢玄和慕容白、邓泉安然无恙……”“秦府主,我现在已不敢轻易做出判断。因为这场‘锄奸大会’涉及的势力比我想象的更庞杂,中原武林各门各派的关系及心思比我想象的更繁复,清风和金复羽……更是比我想象的难以琢磨。”洵溱有气无力地自嘲一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果清风一知半解,我们倒不必过于担心。可如果他知道我们的全部计划,仍敢如期举办‘锄奸大会’,就一定做足准备。如此一来,我们明天极有可能从‘出奇制胜’变成‘自投罗网’。而这……正是我狐疑不决,忐忑不安的原因。”“这……”秦苦暗吃一惊,踌躇道,“眼下,我们的‘筹码’比他多、‘点数’比他大,论胜算……我们似乎更大一些。”“姑且不论金复羽、陆庭湘、左弘轩和妙安的态度,单论少林、昆仑、崆峒和唐门。如果清风已将他们牢牢攥在手中,甚至可以枉顾北贤王遇害的真相而执意与武当同仇敌忾,那我们的‘筹码’和‘点数’优势将荡然无存。休要忘记,清风至今仍是中原武林盟主。如果我们不能摧毁其‘武林正统’的招牌,不能令其变成‘孤家寡人’,根本不可能扳倒他。唉!本以为可以借金复羽搅一搅浑水,给清风一记更致命的打击,现在看来……是我低估了他们。”“如果将局势想到最坏……”犹豫半晌,秦苦终究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断断续续地问道,“你有几分胜算?”“明天最坏的结果就是所有人抛开仁义道德和声名地位,爆发一场前所未有的江湖大厮杀。”洵溱缓缓起身,一字一句地答道,“我们与清风一派皆有不可小觑的高手坐镇,皆有赤胆忠心的大批拥趸。因此,谁胜谁负我真的不知道。但若无其他意外,厮杀过后的最大赢家……必是金复羽无疑。”“无论如何,我们已无路可退……”望着喃喃自语的秦苦,洵溱眼神一动,别有深意地问道:“秦府主,你……怯战吗?”秦苦先是一愣,从而咧嘴一笑,反问道:“纵使怯战,我和秦氏……又能有好下场吗?”闻言,洵溱如释重负,面露欣慰,而后抬脚朝门口走去。“你去哪儿?”“成也好、败也罢,即是大势所趋,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在所难免。现在,我要去见今晚最后一位朋友,了却我们对清风父女‘痛下杀手’前的……最后一桩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