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铮见他对若水如此不敬,哪里还忍耐得住,手握刀柄,“噌”地一声,半刀出鞘,露出森森寒光。“谁再敢对太子妃无礼,我、我就对谁不客气!”他恼得呼呼喘气,直瞪着周太医等人。但此时非彼时,周太医知道,当着乐大将军的面前,他绝对不敢胡来,心里倒也不惧,捋着胡子不咸不淡地说道:“郑副将,你要讨好太子妃,也不需拿咱们这几根老骨头当垫背吧?这一路上的情景,老夫可是全都看在了眼里,郑副将,老夫不说出来,那是给太子妃的面子,请郑副将你自重。”“你!你血口喷人!”郑铮登时涨红了脸,用力一拔腰刀,却被杨昊手疾眼快地拦住,对他连使眼色,劝道:“郑铮,周太医乃是陛下亲自指派的太医,你不得无礼。”若水听得周太医居然如此污蔑自己和郑铮,眼中怒意一闪而逝,随后又变得平淡无波,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眸紧紧盯着周太医,缓缓道:“周太医,你己过花甲之年,说话行事该当知道分寸,请你嘴下留德,如果再敢胡说八道,可别怪我不给你面子。”周太医心中一百个瞧不起若水,可见了她那双冷眸对自己瞧了过来,不知怎的,背上竟然爬上一层寒意,心中一凛,却又不甘示弱,便哼了一声,把头扭了开去,对乐大将军说道:“大将军,老夫有十足的把握,敢断定这营中的军士们患的就是天花,请大将军赶紧闭营吧,所有和患者有过接触的人,必须要全都留在营中,以免传染到营外之人。大将军,此地危险,不宜久留,咱们大家还是赶紧离开吧。还有,请大将军下令,将病死之人的尸体全部焚毁,以绝后患。”周太医一刻也不想呆在这里,他觉得自己吸进肺腔的每口空气中都带着病毒,巴不得马上离开。乐大将军极缓极缓地点了下头,和若水相比较,他还是比较相信周太医的医术。“大将军,周太医诊断有误,据我所察,营房中的军士们患的根本就不是天花!”若水深了口气,大声说道,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什么?不是天花?”太医们纷纷倒抽一口冷气。周太医一脸不屑,嗤笑一声,讽刺道:“太子妃说它不是天花,却不知太子妃可看出,这是何疾病啊?”若水摇了摇头,道:“它是何种疾病,我还不得而知,但我也敢断言,这绝对不是天花,而且,这种病症,也绝对不会传染,所以,周太医那些危人耸听的言词,还是不要再提了。”她说到这里,转头看向乐大将军,继续说道:“大将军,那些病死的将士们的遗体,可以入土埋葬,不需要焚化,还有,这军营中的隔离也可以取消,我刚才说过,这种病并不会传染他人。”周太医忍不住怪叫一声:“哈哈,太子妃,你是想害得大将军全营的将士们全都染上此疾吗?你究竟是何居心?大将军,你要是不听老夫的诊断,害死的就是你这满营将士的性命!老夫敢断言,不出一月,这里就会变成一座死营!”说完一甩袍袖,对着若水怒目而视。若水双眸闪动,说道:“周太医,话不可以说得太满,如果这些将士们得的并不是天花之症,你老人家岂不是要自己打自己的脸?”“哈哈,如果这些人得的不是天花,我老头子就把这双眼珠子挖出来!”周太医怪笑一声,逼视着若水,“如果他们得的确实是天花,太子妃又要如何?”“那我就向周太医你当众磕三个响头,也挖出我自己的眼珠子!”若水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说道。周太医差点要捧腹大笑了,但他还是顾忌着若水的身份,终于强自忍住,却还是脸上露出得意之极的神情,对着身周的太医们说道:“你们大伙儿都听清楚了?太子妃要向老夫磕头,这个老夫可万万不敢当啊!”太医们纷纷说道:“太子妃乃是皇媳,一言九鼎,想必这说出来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不会反悔吧。”“我们大伙儿这么多双耳朵听着呢,大家可都是证人啊。”周太医满意地捋了捋胡子,对太医们环视一圈,这才转头看向若水,说道:“太子妃,你一口咬定这些人患的不是天花,你有何证据?”若水对众太医们的冷嘲热讽之言像是全没听在耳里,不动声色地道:“周太医,你一口咬定患者是天花,又有何证据?”“你要证据,又有何难?简军医,你过来。”周太医目光一扫,落在简军医身上,“据医书上记载,得了这天花之症,患者全身出满火疮,疮口流脓,发高热,体内寒,身上痛痒难当,传染性极强,病情严重时患者就会陷入昏迷之中,用不了三到五日,就会气绝身亡。简军医,你说这些患病的士兵,症状和我说的有无半点不妥之处?”简军医又惊又佩地连连点头,道:“周太医不愧是神医啊,说的一点也不错!看来,他们得的当真是天花之症。”说完向营房内看去,身不由己地打了个寒颤。周太医对着若水抬着下巴,眼露轻蔑,道:“恐怕太子妃连这记载天花的医书都不曾读过吧,回京之后,老夫可以将此书借于太子妃好好研读研读。”站在周太医身后的太医们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一阵阵嗤笑之声,听着周太医当众奚落太子妃,他们只觉得一路上受的窝囊气终于得到了宣泄。于是纷纷开言为周太医以助声势。“不错,下官家中还有一本祖传的《千金医方》,下官也愿意割爱,将此书借于太子妃。”“太子妃年轻,看过的医书少,缺乏经验,原也难免,年纪人嘛,还是要多多虚心,向咱们的周太医多多请教才是,周太医经验丰富,他老人家随便指点你一些,就够你终身受用无穷了。”众太医呱唧呱唧,又开始齐齐捧周太医的臭脚。这下不光是若水反胃,就连在场的一众将士们也都对这群阿谀奉承的太医们侧目而视。郑铮咬着牙,用力拔了三次腰刀,都被杨昊强行按住,他目光像要喷出火来,对着太医们怒目而视。这群太医都是些什么狗屁玩意儿!他娘的一个个把那周太医夸得和天上的神仙一样,却对一营区在生死边缘挣扎的病人们不闻不问,反而嘲笑帮患者瞧病的太子妃,一个一个说的那么大声,他们也真有脸!若水脸上没有半点怒意,淡淡地反问一句:“周太医,你既然饱读医书,想必医书也曾记载,得了这天花的人,会周身痒痛,全身绵软无力,简军医将这些患者用绳索缚在床上,防止他们抓挠患处,这些绳索都有两指粗细,显然怕被他们用力挣脱,如果当真是天花之疾,病人应该无力挣扎才是,又何须用这么粗的绳索呢?这一点,周太医又该如何解释?”简军医一听,连连点头,看向若水的目光中露出惊奇之色。周太医被若水问愣了,他压根儿就没注意到这个细节,想了一想,才说道:“发病之时的症状也是因人而异,想必这些士兵们体质强健,就算得了天花,仍然力气不失,不足为奇。太子妃,仅凭这一点,就断定不是天花,也未免太过儿戏。”“儿戏的人是你!”若水突然一声冷斥,指着周太医和他周围一众太医们的鼻子,怒声斥责道:“你!你!还有你!你们所有人!身为太医院的御医,一个个号称神医,打着济世救人的幌子,不学无术,不求甚解,对真正需要救治的病人袖手旁观,不管不顾,你们的仁心何在?医德何在?如果天下的大夫都像你等这般,岂不是寒了全天下病人的心?你们……学医何用!”她这番话有如流水一般,琳琳琅琅,痛快之极,不给这些太医们留半分情面,又针针见血,只骂得周太医等人涨红了脸,瞠目结舌的,想要反驳又找不出半点理由,一个个缩着脖子,当起了鹌鹑。郑铮和杨昊瞪大了眼睛,一脸惊喜的看着若水,几乎要为她拍手叫起好来。就连满营的军士们都被若水的这几句话说得热血沸腾,齐齐对太医们怒目而视。就连一直默不作声的乐大将军,都不由在她脸上注目几分,缓缓吐出一个字:“好!”乐大将军的这一个字,差点在军营里炸开了锅。将士们全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有人的目光齐唰唰地看向乐大将军。自己没听错吧?从来没夸过人的大将军,居然开口夸人了?夸的还是一个女人!众人谁不知道,乐大将军素来最瞧不起的就是女人!哦,不是瞧不起,是他压根就没把女人当人!任谁也没想到,就是这个素来不把全天下女子瞧在眼里的大将军,今天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前,夸赞太子妃说得好!这是多么大的殊荣和特例啊……郑铮和杨昊把目光转向若水,情不自禁地为她感到骄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