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人影倏地从车窗飘了进来,吓了小杏一大跳,“啊”地一声,整个人往若水身后躲去。“死丫头,躲什么躲,怕我吃了你吗?”墨白伸手一扯,已经揪着小杏的耳朵把她从若水背后揪了出来。小杏抖得像筛糠一样,一眼也不敢瞧他。墨白斜眼睨着她道:“你干嘛怕我怕成了这副样子,是不是我的小黑被你弄死了?嗯?你信不信我真的会把你剁成肉酱!”“没、没有!”小杏双手连摇,急忙辩解道:“小黑它好好的,活得好好的,我早上刚刚喂它喝了米汤,还给它把了屎,把了尿,它、它还尿了我一身哩!”“什么?它尿了你一身?”墨白登时一脸嫌弃地把小杏甩开,就像扔掉一条破抹布似的,然后看着自己揪过小杏耳朵的两根手指,皱紧眉头道:“脏!又脏又臭!真是臭也臭死了!怪不得我一进了这马车厢,就闻到一股子难闻的臭气,原来是你这丫头身上的。喂,你的丫头臭成这样,你居然还让她上车?要是我早就把她赶下去了。”他这后一句话却是对着若水说的。小杏的眼睛里一下子汪了两泓泪水,小声道:“我、我去河里洗了澡的,我、我也刚换了身衣服,我、我身上不臭,也不脏。”她心里都快委屈死了。她为了帮他照顾小狗,被小狗拉了尿了在身上,她还没处叫屈,他倒嫌弃她又脏又臭,掩着鼻子一脸厌恶地离她远远的,好像她是一堆臭狗屎。这还不算,他居然还想赶自己下车……小杏越想越是伤心,眼泪开始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小杏,你别哭,我问你一句话,你要是答上来了,再哭也不迟!”若水眉头一皱,她实在是见不得墨白处处欺负小杏,小杏虽然是个丫头,可是丫头也是有尊严的。“什、什么话?”小杏抽抽噎噎地道,她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泪眼汪汪地看着若水。“我就问你,你家大黄要是冲着你叫,汪汪乱叫,你会不会哭鼻子?”若水神色淡淡地道。“大黄冲我叫?我、我干嘛要哭啊,我又不知道它在叫什么。”小杏诧异地道。“大黄冲你叫,你不哭,那如果别人家的狗冲你叫,你哭不哭?”若水紧接着问。小杏更迷糊了,但她还是摇摇头,“我不哭,别人家的狗如果敢冲上来咬我,我就拿棍子打它!如果它敢再叫,我就再打!”“说得好!”若水拍拍手,对着小杏点头赞道:“小杏,这种做法很好。那我再问你,刚才明明有别的狗在冲你叫,你为什么只是哭?你应该勇敢点,如果他再冲你叫,你就拿起板凳,狠狠地打过去,明白吗?”“啊?”小杏眨巴着眼,有些听不明白了。太子妃的话好奇怪啊,刚才哪有别的狗叫了,她怎么没听到啊?总不会是小黑在叫吧?可是小黑还那么小,连眼睛都没睁开,只会叽叽地哼,根本不会汪汪地叫啊。太子妃还让自己打,打谁啊?她愣了。小杏没反应过来,可墨白又不傻,他刚开始的确是没听明白,可是最后一句,他终于反应过来。原来那个臭丫头是在拐弯抹脚地在骂自己是狗哇!她还给那个笨蛋小杏支招,让她拿板凳教训自己,他看她敢!“你、你、你……”墨白气得手直哆嗦,指着若水说不出话来。他明明挨了骂,可还不能骂回去。因为若水的骂技太高明了,一没点名,二没道姓,让他挨了骂却没有证据,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往肚子里咽。都说拾金拣银,但是没有人拣挨骂的。墨白也不傻,他只要不接口,若水就骂不到他的脑袋上。他准备索性给她来个充耳不闻。若水笑眯眯地瞅着他,让他欺负自己的丫头,她就要为自己的丫头出这口气!哪知这一瞅,她突然发现今天的墨白,和平时简直变了个人一样。他实在是太狼狈了。昨夜才换上的那件纤尘不染的白衣,如今黑一块,灰一块,下摆上绣着的水墨山水画还被撕去了一大幅,一头梳理得纹丝不乱的黑发,如今像一蓬乱草似的堆在脑袋上,最让她惊异的是,墨白的左右两边脸颊,各有一个红红的掌印。他右边脸上的指印,若水认得,那是她昨晚上赏他的,可是他的左半边脸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墨白觉得不对称,自己打了自己的左脸一巴掌?看着墨白这副狼狈的样子,若水忍俊不禁,失笑出声。“墨白,你是属小黑的吗?刚去泥巴地里打过滚玩的吗?”若水笑吟吟地瞅着墨白,问道。“你才属小黑!你们全家都属小黑,喜欢在泥巴里滚地玩!”一提到这个,墨白就火冒三丈,两只眼珠子好像是喷火巨龙的眼珠一样,一个劲地往外喷火。“那你衣服上和脸上的泥点子是哪里来的?”若水也不恼,继续笑眯眯地看他。“你还好意思问!还不是你那位好夫君干的好事!哼,你说我是泥巴地里打滚,你那位夫君也没在本公子手下讨了好去!你要是不信哪,就尽管去瞧,去看,瞧瞧是谁的样子更狼狈!”墨白再也忍耐不住,反唇相讥。他向来自傲,今天的这副狼狈模样居然落到一个女人的眼里,真是他墨白一生中洗不掉的耻辱。他登时好生后悔,实在不该就这样一副模样来见她,以后岂不是要被她笑话一辈子吗?“你替我转告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墨白从来不是吃亏的人,你让他给本公子爷等着,等着爷下次好好地会会他,哼!”墨白气急败坏地丢下一句话,身形一晃,已经从窗户中窜了出去,瞬间不见了踪影。看到墨白离开,小杏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拍着自己的胸口,道:“哎哟娘啊,吓死我了。”她刚刚说完,只见车窗的帘子突然无风自起,向内飘扬,她刚准备去带上窗户,只见眼前又是一花,车厢里已经多了一个人。她以为是墨白去而复返,吓得险些晕去。哪知定睛一看,眼前的人不是墨白,而是一个穿着侍卫服饰的黑衣人。“你、你是谁?好大的胆子,不知道这里是太子妃的马车吗?你怎么敢擅自闯入,我、我要告诉胡公公……”她一句话没说完,那黑衣人伸手一指,她立刻软倒在侧,一动不动。“小七,你把她怎么了?别伤她,她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若水乍见小七,又惊又喜,见他一指点倒了小杏,不由说道。“……”小七默。难道他在她的眼里,就是这么不分青红皂白乱伤人的吗?沉默了一下,他才道:“她没事。”然后他就闭上了嘴,一声不响。若水眨了下眼睛,看着眼前的小七,心中蓦然一痛。他现在的模样,比刚才的墨白还要狼狈。虽然他一身的黑衣,看不出来有多脏,可是上面满是泥泞点子,脸上带着的人皮面具看不出表情,可是他束发的带子被割断了,长发披散,左肩上的衣服划破了长长的一道口子,露出里面健康的肤色。小七突然低低地咳了一声,然后又强自忍住。从那一声咳嗽里,若水听出了一丝异样。“小七,你受了内伤?”想起刚才墨白临走的时候留下的话,若水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准是和墨白交过手,二人斗得两败俱伤。墨白的脸上中了小七一掌,可是小七却无明显的外伤,他这一声咳嗽让她知道,他准是受了内伤。她想起墨白的功力,心中一紧,伸手过去准备帮小七把脉。小七却把身子一转,避开了她的手,冷声道:“我的事,不用你管。”若水咬着嘴唇瞅着他留给自己的后背,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骂。这么大的人了,还这样的孩子气。小七的脾气她清楚,执拗认真,如果她不先软下来,他可能一直这样别扭下去。若水想了想,决定看在他受伤的份上,哄哄他。“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受了伤,难道我会不心疼吗?小七,过来,让我瞧瞧。”她的声音柔柔的,像是一缕春风,温暖地抚过小七的心。小七僵硬的后背不由自主地变软了,面具下的表情也放松了。她一句柔如春风的话,就能让他这块百炼钢不知不觉地化为绕指柔。尤其是她的话,怎么听,怎么悦耳!他受了伤,她会心疼吗?小七的心里甜丝丝的,觉得右肩中了墨白的那一掌,真没白挨。不过想到了父皇的谆谆教诲,他还是努力硬起心肠,没有转身。他不能太没骨气了,这丫头给了自己一颗甜枣,自己就巴巴地往上凑。可是他身体发生的细小变化,一丝一毫也没有逃出若水的眼睛。若水看到他的后背放松了,握成了拳的右手五指也悄悄松开了,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微微一笑。有句话怎么说的?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