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他只在那鬼丫头面前低过头,认过错,但那也是因为看在对方是个姑娘家的份上,他不愿意和个丫头计较。向一个男人开口表示歉意,这还是他头一次。因为推己及人,如果有人指着他墨白的鼻子,辱及他墨氏先祖,他可不能保证自己会做得会比君小七更有风度。“希望墨兄下次不要再失言就好。”小七冷冷地瞥他一眼。并不是他风度好,而是他知道墨白也只是有口无心,再加上对方不畏生死,随自己前来救人,他怎么都要承墨白的一个情。但是如果再有下次……他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客气了。被训了!自己居然被君小七给训斥了!墨白心里充满了愤懑之气,却发泄不出来。的确是自己有错在先,可是自己也向对方陪过不是了,想他墨白,什么时候向旁人低过头来,这姓君的臭小子却不领情,还用这样一副高高在上的臭口吻和他说话。他气得真想掉头就走!要救的以他君小七的女人,又不是他墨白的!自己在这儿拼死拼活地出力,可对方却毫不领情,他墨白就这么贱?他才犯不着用自己的热脸去贴对方的冷屁股!墨白越想越恼,正准备拔足就走。他足尖刚刚用力,忽听得小七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可听说过蛊苗族?”墨白的身形就是一顿,他转过头来,一下子忘了自己刚才发过的誓。“蛊苗族?你是说生活在苗疆一带的蛊苗族?”小七点点头。“你说的那个七盐,不会就是蛊苗族的人吧?”墨白脸色一变,马上就把两件事联想了起来。“他叫祈言,祈祷的祈,言语的言,不是什么贩私盐的。”小七口齿清楚地说道,眼眸深处闪过一丝黑幽幽的光,一字一句地道:“他就是蛊苗族的族长,毒手蛊王的亲孙子,也是毒手蛊王唯一的传人!”“什么?毒、毒手蛊王?老天哪,你们怎么会惹上了毒手蛊王的后人!”墨白重重一震,舌头都打结了,他瞠目结舌地看着小七,几乎没办法接受刚刚听到的这个事实。“毒手蛊王,很厉害么?”小七皱了下眉头,想起自己见过的那个行将就木的老者。第一次只是在祠堂中匆匆一见,他带兵前去围剿泰长老等人,曾经看过毒手蛊王一眼,却没有留下太深的印象。当时毒手蛊王坐在椅中,垂着头低低地咳嗽,瘦得像个竹竿一样的身子弯了下来,满头白发,看上去和平常的老人没有什么两样,丝毫没有一代蛊王的杀气和威势。第二次他再看到的,就已经是这名老者的尸身了,他神态安祥,像是心愿己了,去得从从容容。这样的毒手蛊王,给他的感觉是平和可亲的,哪里有江湖中传说中的半点可怕!虽然他自幼身遭不幸,蛊毒缠身,而他母子分离,都是缘由这毒手蛊王,可真的要追究起来,毒手蛊王也只不过是一枚被人利用的棋子。小七对这毒手蛊王,不可谓不恨,可他真正痛恨的,却是躲在背后操纵毒手蛊王的那只黑手!尤其是听到若水讲述毒手蛊王这二十年来,饱受良心的煎熬和内心的折磨,他对毒手蛊王的恨意虽然没有消除,却不再像最初得知的时候,恨不得除对方而后快。等看到这老者尸身的那一刻,小七觉得自己的一腔恨意,也随着蛊王的临世而烟消云散。他就算再恨,又能如何?蛊王已经含愧自尽,死得无牵无挂,自己就算是恨意不消,难道还能将他鞭尸泄愤么?何况蛊王临终之前,告诉了若水一个关于自己的大秘密,那就是他的母后……尚在人间!这对小七而言不啻于一个做梦都想不到的大喜事。所以他在憎恨着蛊王的同时,也对他含着一份感激。“七兄,你居然问出这等话来!毒手蛊王,他可是毒手蛊王啊!七兄你应该也在江湖上混过,不会没听过他的名头吧?有多少人家都用他的名字来吓唬小儿夜啼,你说他厉害不!”墨白用像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小七,一面扳着指头数道:“陕安宁家,武林中赫赫有名的百年世家,门人弟子更是不计其数,掌门人宁老爷子一手霹雳铁胆,天下无人能及,他坐拥陕安,就连当地的官府都不敢招惹于他,可就是这样一个大族,一夜之间,惨遭灭门之祸。全族数千人,尽数惨死,死状惨不堪言。七兄,这件事,你总听说过吧?”小七点了下头:“确有耳闻,只是事隔多年,却无人知道是什么人动的手,此事已经成了江湖中最大的悬案之一。你的意思是,这件事和毒手蛊王有关么?”他皱了下眉,他记得若水说过,蛊苗族人都是善良而单纯的,所以才会被居心叵测的长老泰波所利用,他们世世代代避居苗疆,从来不和外人打交道,只要旁人不去招惹他们,他们也绝对不会招惹旁人。像灭人满门这种事,在江湖上简直是骇人听闻,毒手蛊王的确有这个能力,但,有这个能力就一定是他做的么?虽然心中怀疑,小七却不愿意开口为毒手蛊王分辨,对方毕竟曾经害过自己,他就算再大度,也做不到心无芥蒂。“除了毒手蛊王,还有谁会这么大的手笔?谁会弄出这样大的声势?还有谁有这么强的能力?”墨白连着三句反问,他瞅着小七连连摇头,道:“七兄,你长在皇室,对江湖中的血腥仇杀之事知道得实在太少了。宁家被灭门一事虽然做得隐秘之极,但人在做,天在看,只要是杀了人,真凶迟早也会露出他的本来面目!我可以告诉你,这件事,的的确砍是毒手蛊王所为,而且,是他亲自下的毒,他下毒之后,就站在那里,冷眼看着所有的人毒发时痛不欲生的模样,而得意的哈哈大笑!”“哦?墨兄说得历历在目,想必宁氏被灭门之时,墨兄定是亲眼所见喽?”小七淡然道。那宁家和他没有半点瓜葛,是不是被毒手蛊王灭的门他毫不挂心,只是墨白口中描述出来的毒手蛊王,和他亲眼见到的,根本不像是同一个人。墨白点了点头,道:“不错,的确是我亲眼所见,当时我刚完成任务,准备回山,途经陕安,我昔年曾和宁老爷子有一面之缘,便顺道去拜会,哪知我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个地狱的修罗场,遍地残尸,血流成河,整个大宅数千口人,竟然全数变成了地狱里的恶鬼,那场景我现在想起来,仍是不寒而栗。那满院子流淌着的血,全是黑色的,浓稠的黑,就像墨汁一样……”说到这里,他的喉头一阵作呕,一想到那个场面,他就想吐。小七目光闪动,道:“这么说来,墨兄你赶到的时候,宁府已经尽数遇害,你并未亲眼看到谁是凶手,为什么一口咬定是毒手蛊王所为呢?”墨白深吸了口气,才控制住那股恶心的感觉,他回想当时的情形,愤然道:“我的确没有亲眼看到毒手蛊王亲手杀人,可是我却看到,在遍地的死尸当中,有一个人直挺挺地站着,我本来以为他是唯一的幸存者,正准备上前询问,却看到这个人突然仰起头来,举手向天,哈哈大笑。”“他的两只手全都沾满了浓稠的血,黑色的血,就像是来自地狱里的魔王,笑的得意又张狂,笑完了,他冷冷地环视了一眼周围的死尸,像在看着一群被他捻碎的蚂蚁,轻蔑又不屑地冷笑道:‘得罪我毒手蛊王之人,就是这般的下场!’说完这话之后,他就腾身而起,跃上了屋顶,像一团黑烟般消失不见了。”“那后来呢?墨兄你可有追上去一探究竟?”小七又问道。他了解墨白,以他这样的性子,看到这样的场景,又怎么可能不去寻根问底,而且听了墨白的讲述,小七实在无法把那个冷血杀人狂魔和他见到的那个枯瘦老者联系起来。“我和宁老爷子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却欠了他一个不大不小的人情,见到了这等惨事,我怎么可能无动于衷,自然是随后追去。等我跃上屋顶的时候,只见一道黑影就像黑烟般,向着南方滚滚而去,我提气急追,可叹我向来自负轻功,可是此人的轻功看上去竟似不在我之下,我几乎出尽全力,才勉强拉近了和他之间的距离,他虽然一直没有回头,但显然已经发现了我在追踪于他,忽然他发出一声冷笑,手一扬,一道红雾弥漫开来,遮住了我的视线。”“我早知毒手蛊王的大名鼎鼎,知道这片红雾之中定然含有剧毒,连忙屏住呼吸,等这红雾散去,可是那毒手蛊王早已经连影子也不见了。事后,我曾详加探查毒手蛊王为何要灭宁氏满门的缘由,查来查去,发现居然是为了一个极可笑的理由,只因这宁氏一族中有一个不成器的弟子,某日喝醉了酒,放出豪言,说就连毒手蛊王来了他也不放在眼里。哪知道就是他这一句醉酒之言,就为自己,甚至是他的满门引来了杀身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