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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军训并不好玩,至少对才踏入大学的新生而言,宛如地狱。
成都的九月很热,从上午九点到下午五点这段时间里,烈日灼灼,烁玉流金,宛如大地都变成了金灿灿的烘炉。
从军训开始起,新生们每天都列成数十个大方队站在空荡荡的足球场上,他们循着教官的指令,反复练习立正、稍息、向右报数、跨立、下蹲、起立、向右转、齐步走、正步走等列队动作。
每个动作都非常简单,每个新生也都能学会。但军训不仅针对个人,更针对集体,因为军训的最后验收便是集体阅兵。
若要一个八十人方队的每个人都能遵循教官的指令做出整齐动作,很难,需要很长的时间练习。
新生们懊恼的正是这宛如无休无止的枯燥练习。
他们久经站立的身体会疲乏,任太阳无情烘烤的皮肤也会油腻发黑。他们变得焦躁易渴,每天都需要喝大量的水补充力量。
于是,足球场入口处多出了一家卖水的便利店,是看到商机的大二或大三学长弄出来的。说是便利店,其实就一张大毯子铺地上,再摆上一些饮料,连冰箱都没有一个。
这样简陋地摊店,每天却是门庭若市,军训的新生们稍有休息时间便会蜂拥着前去买水。
既然买了水,就一定会留下瓶子。
新生们把瓶子丢进球场边的垃圾桶里,堆积成山。
大多数人都认为矿泉水瓶或饮料水瓶是垃圾,喝完了就得丢。但世间有少许人却是依靠这些被人视为垃圾的东西活下来的。
每个城市都有拾荒者,他们常提着一个尼龙口袋满大街拾荒,只要是能卖给废品回收站的东西,他们都捡。
矿泉水瓶和饮料水瓶恰是废品回收站要收的东西,所以足球场里多出了一批穿着寒酸的老人。
他们就是拾荒者。
一般大学都对外开放,无论是不是校内的学生或教职员工都能自由进出,拾荒者们也能畅通无阻地走进来。
学校领导不管,负责军训的教练们更不会管。
白天,新生们军训,拾荒者们就捡瓶子。新生们大多都有素质,瓶子都进了垃圾桶里,他们就不嫌脏地围着垃圾桶把瓶子一个一个捡出来。
拾荒者并不是一个团结的群体,他们捡到的瓶子都归自己所有,决不分给别人。
也因此,瓶子要靠抢,垃圾桶便成了拾荒者们的必争之地。
他们抢夺垃圾桶,就像足球员抢夺足球一样,激烈无比。
好在足球场边的垃圾桶比较多,他们不至于抢个头破血流。
没人能想象,一个白发苍苍,步子蹒跚的老婆婆,能在抢夺垃圾桶之时跑动如风,宛如朝气蓬勃的少年郎。
也没人能想象,两个拾荒老人可以为了一个瓶子能破口大骂,恶意相向。
这些画面,新生们看在眼里。有人把它视作军训期间的消遣戏剧,站得远远地观看;调皮一点的新生故意抛起手中的瓶子,把拾荒老人引过来,再用力把瓶子丢得老远,让拾荒老人自己去捡;有一部分人心生恻隐,选择一天多买几瓶水,把瓶子都递给拾荒老人。
军训第三天,拾荒老人之间终于闹出事情了。
一个老头子和一个老太婆打了起来。老太婆很凶,抓着老头子的头发使劲扯。老头子也不弱,用手肘大力敲老太婆。
出现这样的事情,教官们不得不管了,这里毕竟是军训的场地,还由不得拾荒老人们胡来。
总教官制止了两个老人的打斗,并把所有的拾荒老人都赶到外面去。
这么做也是治标不治本,老人们很会抓空隙,只要足球场入口没人守着,他们很快就会再回来。
总教官没办法,将这里的情况反映给学校里。
校方竟愿意管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有校领导莅临。他是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他言行中带着一抹不怒自威的严肃感,使人不敢轻易靠近。
滑稽的是,这位校领导来这里,只不过是为了给拾荒老人们分垃圾桶。
来拾荒的老人很多,但足球场边上的垃圾桶也不少。
校领导计算好了,便给每个老人都分了一个或两个垃圾桶,老人只能去分配给自己的垃圾桶里捡瓶子。
当然,这简单的分配也并不能解决问题。分的少的肯定不服,还要闹。
校领导却不再温和,直接指责道:“若你们还不满意,那今天以后就不要再来我们学校了。”
不得不说,校领导的权威的确很强,简单一句话便把整个拾荒者群体震慑住了。
这事告一段落,新生们继续军训。
第四天,熬不住军训折磨的新生开始动歪脑筋,想方设法远离这个足球场。他们装肚子疼,装发烧,装中暑,只要装得像,把教官蒙蔽过去,便能偷偷休息一两天。
这个办法很好,也很实用。但一下子生病的学生多了,谁都知道这里边有假。
教官们却懒得管这些学生是真病还是假病,声称“请假超过两天的学生,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这次军训都过不了”。
新生们有些狐疑,觉得教官是在虚张声势,吓唬人的。
可若仔细想想,军训就如同上课一样,旷课次数多了,容易挂科,军训缺席久了,应该也很容易挂掉吧。
两学分说多不多,但若想毕业,就不能没有它。
新生们也老实下来,能忍就忍着,实在病了再去请假。
谭红尘真的病了,他在军训的第七天感觉头晕,目眩,恶心,口渴,想吐,全身乏力,视界一片漆黑。
这是中暑的症状。
他在队列里站着站着就倒下了。
他的意识还没溃散,能听到外界传来的声音,也能感觉到有人在背自己起来。可他动不了,连眼睛都睁不开,就如同水面浮萍,只能随波逐流。
他从肌体的触感上判断出背自己的人是赵大峰。这位室友虽然对史怀瑜不友好,但对谭红尘尤为关心。
谭红尘能感觉到赵大峰身子的细微颤抖,那是因不安而起的生理反应。他嘴里还一直叨念着“谭红尘,忍住啊”之类的话。
谭红尘感觉很心安,任谁在需要帮助的时候有人伸出手来,都会感觉到心安。
但很快的,谭红尘听到了大骂声,那带着冷意的声音再熟悉不过,因为它的主人是史怀瑜。
他说:“放下红尘!滚回你的方队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