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金蝉脱壳(1 / 2)

血盏花 金寻者 2665 字 1个月前

当天雄缓缓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宽大而舒适的病房之中,周围是整整齐齐排列的白色病床。

和他躺在一起的,是那些在了望塔上被自己打成重伤的神族士兵。他们歪歪斜斜地在床上呻|吟着、哭喊着、咒骂着,被伤口的疼痛折磨得没有一刻安宁。

天雄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自己身下白色床单上那一股淡淡的太阳气味,心中涌起一阵彷佛在做梦的感觉,他的思绪恍惚间回溯到了望塔上那一场近乎无望的战斗。

最后一批攻上来的神族突击队,刚一上来还没有摆好阵形,就被他用如意飞刀射死了随队的牧师。没有牧师保护的神族战士在他的天下剑下,彷佛秋日里的庄稼,一片一片地被劈倒。

利用这些战士身躯的掩护,天雄得以在魔法师的攻击下苟延残喘,但是这种掩护仍然是有限的,他中了凌厉的黑暗魔法,浑身彷佛被炸裂了一般痛入骨髓。在他倒下的刹那,他抖手飞出了天下剑,将击伤他的召唤法师牢牢地钉在了望塔厚厚的墙壁之中。

这一瞬间,喧嚣的了望塔显出一丝从未有过的宁静,所有和他作对的敌手都已经尸横在地,而敌人的下一波攻势却仍然迟迟没有到来。

天雄浑身已经披满伤痕,体内的最后一点力气也因为刚才的奋力一掷而消耗殆尽。当下一波敌人冲上来的时候,等待他的,是被乱刀砍死的厄运。他跌跌撞撞地来到那个召唤法师的尸体面前,将插在他身上的天下剑艰难地拔了出来。紫色的剑光在这一刻格外的耀眼夺目,彷佛在告诉自己的主人,它仍然没有饮够强敌的鲜血,它仍然饥渴如嗜血的野兽。

他找了一个没有血迹的角落,倚靠着墙壁坐倒在地,将天下剑紧紧地拥在自己的胸前,静静地等待着敌人的到来。他的心情在那一刻格外的平静,甚至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彷佛自己的使命已经全部完成,而姗姗来迟的死亡会把他送回自己深爱着的故乡。

他想到了自己曾经梦见的侠客酒馆,想起了裏面曾经为他欢呼畅饮的前辈们。

“这是一个完美的终结,每一个游侠都会期盼着这一个光辉的结局。”天雄想着,“为了掩护自己的战友,一个人孤独地与数之不尽的敌手激战,奋勇地战斗,壮烈地战死,尸体倒在堆积如山的残躯之上。我的传奇将会是一个悲壮的传说,人们含着泪水一代代传颂它。人间将会又多一个游侠的悲伤故事,就和一万年以来出现的每一个游侠一样。”

他闭上眼睛,想象着将要到来的死亡。忽然,他发现死亡并不如原来想象中的那么可怕,他甚至能够看到死亡之河彼岸那若有若无的白色闪光,那种闪光温暖彷佛初春的太阳,明亮彷佛晨曦的霞光。此刻他几乎有些迫不及待地等待着到达死亡的彼岸,冲向那团明媚迷人的光芒。

忽然间,他的手指触摸到剑柄上那两团用来把红精石粘结到剑上的紫尾蝴蝶鱼的鱼胶。他微微一愣,猛的抬起头来,却发现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横卧着一名神族战士的尸体,他的身材体型几乎和自己一模一样,连脸部的轮廓都大同小异。

“嘿嘿,”天雄苦笑着将身子狠狠靠在背后的墙壁上,“为什么在我已经做好死亡准备的时候,才让我看到这一丝近乎不可能的生机。苍天啊!下一次死亡会在什么时候等待我,我会像今天这样战斗到死吗?也许,我会在战场上糊里糊涂地被敌人的魔法夺去生命;也许,在我继续逃亡的时候被追兵追到穷途末路;也许,是在蛮荒之地的沼泽中,被疾病摧毁了生机,死得毫无价值。我是否应该继续这个充满危机和凶险的旅程,即使现在的我已经满身疲惫。”

他懒洋洋地将一枚紫尾蝴蝶鱼的鱼胶从剑柄上拿起来,对着阳光仔细地查看着。鱼胶在阳光的照射下开始变得温暖起来,天雄感到一股充满激励的暖流在自己的指尖流动。

忽然间,他豁然明白了过来,“这些游侠们,那些无论在如何艰苦的逆境中仍然不屈战斗的人们,他们顽强的求生欲望并不是来自于对死亡的恐惧。”

“不是的,他们根本不怕死亡,死亡对他们来说只是彼岸的故乡。”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振奋感,“相对于死亡而言,他们更畏惧在绝望的阴影中继续生存。但是,他们仍然选择了在战斗中求生,无论前路有如何可怕的危险在等待他们。因为他们是生命的强者,他们敢于面对比死亡更大的恐惧,并去战胜它。这就是游侠的力量,他们的强大也就在于此。”

他猛的将紫尾蝴蝶鱼胶放到嘴中,奋力地咀嚼着。

这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方法,他早就应该想到。将剑柄上的两枚紫尾蝴蝶鱼胶,一枚涂在自己的脸上,一枚涂在那位神族战士的脸上,分别制作出两副鱼胶面具。然后,他将神族战士的面具贴在自己脸上,将自己的面具贴在他脸上,完成脸部的转换。接着,将自己的战甲和神族战士的黑金盔甲调换。这样,天雄转身一变,成为了重伤倒地的神族战士。而这位可怜的神族战士摇身变成了血战到死的天雄,高高地卧倒在神族战士的尸堆之上。

天雄把这位神族战士的尸体摆了个颇为壮烈的姿势,他很高兴自己能够亲自设计自己临终时的姿态。可惜的是,为了逼真起鉴,他不得不将千里弓背到神族战士尸体的身上,但是天下剑,他绝对不愿意离手,只好将它放在了神族人的剑鞘之中,以掩饰它无比招摇的紫色光芒。

完成这些动作之后,他已经耗尽最后的精力,瘫软无力地躺倒在地,恍恍惚惚地陷入了昏迷之中。

天雄再次用力吸了一口荡漾在自己床单之上的淡淡太阳气息,心满意足地露出一丝微笑。

他很高兴不久前的自己作出了求生的选择,如今他又可以呼吸充满生机的空气,又可以再次进行战斗,甚至有机会重见那些本以为此生再难相见的战友,也许,如果天可怜见,自己能够活着回归故乡。

就在这时,病房里响起一片惊喜而惶恐的问候声。

“午安,尊贵的殿下。”

“尊贵的殿下,您好。”

“殿下!”

随着这一声声诚惶诚恐的问候,一位浑身白袍,金色卷发的少女在四名身材高大,身穿白袍的高级牧师的陪同下,缓缓踏入了这间宽广的病房。

少女的面孔彷佛最精细而充满创造力的工匠用大理石雕成的,柔和而充满灵性的脸部线条令人一见难忘,她那犹如碧空般蔚蓝的眼睛彷佛宝石一般闪闪发光,笔直而挺拔的鼻翼、薄而柔软的嘴唇、微微翘起隐含笑意的嘴角,每一处部位都不可思议地完美无缺,令她恍如鲜花般的面容给人一种极为不真实的感觉,彷佛这只是一位雕塑大师的艺术创作,而不是具有生命的躯壳。那是一种令人惴惴不安的美丽。

此时的少女,只是面无表情地向着周围殷勤问候她的人们频频点头,她的美已经给人一种心惊胆战的感觉。人们会不自禁的想象,如果这木然的面孔突然带上一丝哪怕最细微莫测的表情,那种惊心动魄的美丽会如何地令人铭心刻骨,那种美丽将会是致命的。

“殿下今天来,是为了探望在了望塔一战中负伤的英勇战士。”跟随在少女身边的一位高级牧师抬高声音说。

“英勇的士兵们,你们辛苦了,我带来了一些用于複原的魔法药水,希望能够对你们的伤势有帮助。”少女迷人的大眼睛在受伤的士兵们脸上流转了一圈,用微带沙哑的磁性嗓音沉声道。

“多谢殿下。”

“感激不尽,殿下。”

“您为我们想得太周到了,殿下。”

病房中的战士们似乎对少女敬爱有加,听到她的话,人人都露出一副感激不尽的表情,彷佛受到了至高无上的荣宠。有些年轻的神族小伙子,甚至痴獃呆地看着那位少女的容貌,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少女似乎也惊讶于伤兵人数之多,转过头去,低声问着身边的高级牧师,“森伯,这一次真的伤了这么多战士吗?”

名为森伯的高级牧师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的神情,低声道:“是的,这一次我们损失惨重。”

“但是,敌人只有一个人,不是吗?”少女特意回避着床榻上伤兵们仰慕的目光,低声对名为森伯的高级牧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