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里纳克里亚(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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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瑟芬食不知味吃了个面包,肠胃里的饥饿烧灼被消化不良取代。她揉着闷颠的肚子,开始想念消食片的山楂味。

船尾那个一直低头在看海水,并且试着调整尾舵木桨的船员大喊了一声。

“鸟,让鸟到高空去。”

他的喊叫在渐大的海风中,依旧嘹亮如哨声。

鸟?

泊瑟芬好奇抬起头,被强劲的海风吹得脸差点起褶子。她连忙伸出双手揪住头布两侧困住满头乱发,不然风加长发的威力,足以让她比贞子还吓人。

她糟心揪着头布,要转身背对海风的时候,一个脚步矫健的船员从她身侧跑过去,手里拎着个笼子,里面的黑色乌鸦正在不安扑腾着。

泊瑟芬看到乌鸦翅羽都被风吹起了炸毛的弧度,就仿佛看到自己此刻满头毛在飞的形象。

鸟很快就从笼子里被放出去,扑哧一声扎入海风里,往船头的方向飞去。

不等她的目光从乌鸦的尾羽上扯回来,耳边就传来此起彼伏的兴奋吼叫,所有人都像是得到某种预兆般欢呼起来。

泊瑟芬侧过脸,海风将长发撩飞到眼睛上。她看到几个男人跑到桅杆下,甩开胳膊揪住粗重的缭绳,拉稳风帆。

巨大的帆布在桅杆上涨弯成一种蓄势待发的弧度。

刚才还在唠嗑家长里短,什么烂坐垫脚底疮的桡手们,立刻伸出手握住桨把开始扳动,后背肌肉因为用力而跟着风帆弓突起来。

老祭祀站在船头,手里的长木棍,大力敲了好几下甲板,似乎在警醒还没有回过神的船员。

他挥手,朝着脆蓝的天空,还有起波浪的酒色海面高声喊道:“黑发的裂地之神护佑我们所有人,能平安踏上乌鸦爪踩过的土地。”

很多人参差不齐大吼:“裂地之神保佑我们。”

洪亮的声音挤碎了海风的喧嚣,带起了鼓帆的巨响,木桨开始击水拨风。

船尾甲板上那个看海流的船员,伸手作出指挥的手势,大声呼喝扳桨口令。

在他身侧那个皮肤黝黑的乐师嘴含着双管笛跟随节奏,发出狂快激烈的曲调应和,把所有杂乱无章的划桨动作,都归到音乐与口令里变得整齐一致。

两个掌舵者用力扳动长桨舵。他们张开嘴,风灌入喉咙,带出澎湃如海潮般的催喊声。

“桨动起来,扯住帆,动起来动起来,伙伴们动起来!”

动起来,船动起来。

船头柱撞碎海浪,带来狂烈的雷鸣,船上每块木板的连接缝隙处都发出吵嚷不休的声音。

这种剧烈晃动的力量,从甲板下不断拱撞上来,直敲得人的脚底板,连同十根脚趾都跟着颤抖。

正在拨开眼上发丝的泊瑟芬只觉得手背都在发颤,阳光从她指尖抖落到眼瞳深处。

金黄色的背景中,这艘像是活在历史书内容里的人力桨长船直接撕拉开纸页,以一种势不可挡的凶狠姿态冲到她面前,将她心里那些不真实感,给撞到七零八落。

真的不是梦……

这个事实空前清晰现实起来,所有侥幸的念头都随着大船颠簸起来的重量,而逐渐粉碎。

她手指上的发丝再次溜走,打到眼睛上,泪水一下就冒出来。

泊瑟芬难受得动了动嘴,一个浪头刚好扑上甲板,水珠子扫溅开来泼她一脸,盐水黏糊得像是鸟屎流满头。

所有冷静的思考戛然而止,身体的迟钝导致情绪反应弧度过长,理智上安静接受的事实,情感却才姗姗来迟回应这种荒诞的遭遇。

她呼吸都跟着停顿起来,手指的骨关节抖动得更厉害。所有想要爆发的情绪翻搅在缺氧的体内,憋得像颗老年地雷蛋,随时能炸开。

毕竟她吃好穿好有闲钱旅游,刚才还在墨西拿渡轮上,手里拿着甜舌头的零食。背包里是朋友在她旅游前塞的晕车药,创可贴。口袋里的手机,有父母问候的通讯记录。

旅游手账上画满了可可爱爱的经历,等着回去编辑朋友圈上传。拉杆箱上的金枪鱼身份吊牌,还是她选了一个钟头的淘宝才定制下来的。

不过眼一闭眼一睁全没了。

父母没了,朋友没了,旅行箱没了,贴身腰带里藏的现金没了。背包里意大利帅哥搭讪的电话号码小条条没了,虽然没有胆子联系,也是头回被搭讪的纪念品。

哪怕是赌徒上赌场,都不会没得这么莫名其妙,至少人家还知道是自己赌没作没的。

她是什么都没做,连个心里准备都没有就两手空空。

对了,她连名字都没了。

想到这里一口气愣是不上不下噎在喉咙里,哪怕知道现在要冷静才是最好的状态,却憋屈得……想像祥林嫂一样,有一个揪住一个来个暴风猛晃,告诉他们自己悲惨的遭遇。

她不想睁开眼就变成一个占了别人身体的老妖怪,她要回去要回去,回去吃她的零食发她的朋友圈照她的自拍抱她的父母亲她的朋友。

这个念头像是一把火,将她剩下的理智烧成曲卷的纸灰,阴暗的灰烬飞满了脑子。她骤然掐着大腿上的袍子布,刚要干些什么来发泄爆发的脾气。

一个浪头,啪狂飞上来,甩她一头一脸。

泊瑟芬:“……”

老年地雷,滋啦着哑火了。

她若无其事地伸手抹了抹脸,然后无声吐出一口长呼吸。

海水真是太咸了。

泊瑟芬刚要抬头将眼里的酸涩沉默咽回去,船只突然侧转让她的身体倾斜了下,仰着的脖子差点颈骨折了。

她面无表情伸手按住脖子,呵,她想念现代渡轮的安稳。

……

船帆如张开的羽翅,让船在大片阳光下的海面飞驰起来,水的阻力被划桨的力量所抵消。

泊瑟芬已经放弃躲开那些无处不在的水汽,她弯着身体,手肘搁在大腿上,双手捧着脸昏昏欲睡起来。

船板刺鼻的腐朽气,海洋被阳光蒸腾出的盐腥,桡手身上残余的酸臭酒气混合成一种浓郁到让人窒息的味道。

她从一开始的忍耐放缓呼吸,到逐渐放弃治疗,最后恢复灵敏的鼻子再次自闭麻木了。

身体的疲惫感在大惊小怪的情绪平复下去后,开始明显起来。特别是这艘船摇晃的节奏跟待在摇篮里一样,让她抵御睡意更加困难。

她勉强想象自己的眼皮上钓着鱼钩被往上提,这种疼痛想象让人精神了些。

她用仅剩的一点精力慢吞吞转动视线,继续观察四周,却突然发现这船的构造,似乎不适合过夜。

甲板下是放置物品的底舱,而上层空间,船尾跟船首是甲板,中间是长列的桨托台,一个能晚上睡觉休息的船舱都没有。

从魂穿的惊慌失措,到认清现实的大喜大悲,她现在唯一提得起精神思考的问题,竟然是睡觉。

看来看去,她的眼神最终落到了甲板不远处,一堆像是咸菜干的皮革斗篷上。这些东西用来遮阳太热,难道……是用来休息的?

想到黑夜降临,一堆大男人横七竖八盖着斗篷躺在甲板上,对着头顶铺开的星路,发出如牛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