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黄雀在后(1 / 2)

惜流光 千岁忧 4481 字 3个月前

靖安侯周丛嘉自从出了行刺那档子事就过得不太安生,他亦非庸才,只要一想谁最有嫌疑刺杀女帝,朝着那个方向查一定能查到踪迹,只是他还没能力将逆党揪出来,奉了圣命查察逆党却久无进展,他只好胡乱抓人泄愤。

长街尽头,祥盛布庄里店伙计正给客人介绍布品,忽闻北衙官军出动,倾间将铺子围得如铁桶一般,十几个军官如狼似虎地冲进去,将店里一干人等锁住,管你是掌柜伙计还是来买布的客人,全都要带回去问话。祥盛布庄在奉都城中也有些名气,不乏富贵人家的女眷光顾,一时间哭叫声中夹着些厉声呵斥:“我家老爷是刑院的主事大人,你们不问青红皂白抓这么多人,不怕死吗?”

“这是靖安侯亲下的令,叫你家老爷找侯爷说理去。”

如此谁还敢多嘴,连哭声都少了许多,没奈何被带了去。倾刻间生意兴隆的布庄空无一人。此时配合北衙行动的奉都府官差将大门关好,贴上官府的封条,祥盛布庄就此便没了。

接连几日奉都城又有一十七家店铺被查封,无一例外全是盛安商会所有,抓起来的那些掌柜与店伙计还倒罢了,一半都是到店里吃酒买东西的客人,这些人被抓得冤,可又无处喊冤,只能呆在官府大牢里听天由命。

国师一夜未眠,直至清晨才合上案卷,天恒匆匆而入:“师尊,东郊那里又有了动静,这次的人是肃王府所派。”

东郊关着一个至关重要的人,近几日那人的情形有些不好,天恒去看过几回,虽不忍看着他到死也要被师尊用来当棋子,但他却不能擅动坏了师尊的事。

“他果然不肯好好做自己的闲王,上一回没他什么事,不表示这回就能耐得住,也好,谁有本事就来试试,看能不能抢走陆仪廷吧。”国师似乎并不意外,反倒十分高兴,又问:“石致远那里可有动静?”

“弟子正要说,石致远已悄悄地回了石家,与他私下往来之人十分谨慎,弟子观其行事,倒象是与长青会有些勾结。”

“又是长青会?”

近年来他们与长青会暗中交手数次,却仍未探出首脑人物是谁,他们仿佛从不现身,却暗中动作不断,若有朝一日起事,其威力不可小觑。

“师尊,此事是否报与陛下知晓,前些日子有人在靖安侯府行刺,是否就是长青会所为?”

“是不是暂且不论,你继续查下去,最好能查到谁是主事的人,陛下那里先不说。”

国师眼光闪动,他有预感,以长青会近日的举动,隐隐有在奉都露头的迹象,京中越不太平越好。

“还有一事,近日靖安侯在城中大肆封楼抓人,都是针对盛安商会,差一点查到石致远住的那个庄子。靖安侯不可能知道石致远与长青会的关系,却一直找石家的麻烦。”

盛安商会近来与靖安侯府不对付得很,周丛嘉定是趁机发落人,没想到竟也误打误撞找上了石家。国师轻笑道:“他倒也不是笨人,索性再给他透些消息,让他也掺合进来,这京都的水越混越好。”

“眼下时机成熟,是时候安排下去了。陛下不愿我太过插手内衞的事,最好先知会小静王一声,毕竟咱们用的中他的人。”

天恒趁机道:“师尊身边也该有人护着,上次府里也出了回事,二弟身手好,正是用人的时候,再者,我听说近日德荣公主放出些话,我怕……”

国师不亦可否,点头同意。

要说以焓亦飞身手与人才都十分出众,在京中也与小静王萧颂齐名,只是他太过玩世不恭,故而名声上略有些不好听。天恒命人找来焓亦飞与凤梧二人,好好说了会儿话,交待焓亦飞莫再去招惹那些京中女眷。

焓亦飞无所谓地道:“大哥,何曾是我招惹她们,都是她们来找我的。”

“我怎么听说你近日往三京馆去了几次,好端端地往那里跑什么?”

他笑吟吟地道:“师尊是三京馆的主官,我不过是有事弟子服其劳,帮着看一下罢了,难道这也有错?反正我常去秋霖馆,顺路罢了。”

秋霖馆与三京馆如何能扯到一起,天恒脸色一青,刚要说话,凤梧慢慢地开口:“二哥,下回你出去的时候也叫上小弟,我也想见识一下。”

“好啊,明儿个就是女学子们安休之日,你若是早上起得了床,我就带你去。”

“明日你们哪儿也别去,亦飞随我出去办事,凤梧便在家好好呆着。”

他们皆一愣,怪不得天恒今日将他们叫来,原来是师尊有了吩咐。从前师尊只放心让天恒为他做事,如今终于想起他们了?

沉沉夜色笼罩着京郊一处宅院,今夜连月亮也不露头。不远处的小道旁,来了一群夜行人。

“小谢,裏面怎么样了?”说话的人是久未出现的石致远。

“这两日除了有人出来采买些东西,并没什么人来,这会儿人都睡了。”

“陆先生的情形可还好?”

“怕是有些不好,这两天大夫来了好几趟,他就在靠东边那间房里,每天都有人送饭食和药进去,咱们的人远远地见过几次,说是病得很重。”

石致远默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看身后带来的人,上回小谢帮他去长春巷长青会事先并不知道,出事后责怪他过于莽撞。这次长青会却十分支持,派了十几名好手。

一群人悄悄潜入院内,见几间房一字排开,黑沉沉不知是怎样的龙潭虎穴。事已至此,不可能再退回去,就算这裏是个圈套,石致远也义无反顾,他必须要来。

石致远手一挥,示意大家跟进去,才走到房门前,突然火光大亮,院子里涌出来许多紫衣内衞,显然已候了多时。

果然有埋伏!石致远倒不惊慌,小谢发出几道烟火信号,夜空中绚丽的烟花还未消逝,外面喊杀声一片,竟然有人从外头杀进来。

左边一道门打开,从裏面走出来几个人,当先一人锦衣华服,看过来的目光幽冷,赫然是小静王萧颂。他恍若没将眼前混乱的局面放在心上,在廊下站住,对身后跟出来的国师道:“国师所说的逆党便是这些人?”

虽然不知国师为何笃定长青会明知这是个陷井还要拼死来救人,萧颂仍是配合国师这回的安排,来到这京郊别庄。

火光微微闪动,半道廊檐的阴影映在国师的面具上,象是从冥界来使般妖异,石致远的心一紧,看到这张面具他方知国师竟亲临此处,至于前面那个年纪轻的是谁有些拿不准。

焓亦飞跟在国师身后,闻言低笑道:“如此安排小王爷可还满意?只是可惜这处别庄,今夜过后怕是不能住人了。”

萧颂冷冷地看了眼焓亦飞,似是不明白他为何在这样的情形下还要说笑。他二人虽然常被人相提并论,却不曾相交,萧颂对国师以及他的三名弟子一向是敬而远之。

别庄外的人已打得难分难解,庄内两相对恃谁也没有抢先动手。论人数当然是内衞多些,解决这些人是尽早的,萧颂不愿费力气,正要下令将石致远等人拿下,国师拍了拍手,东头那扇紧闭的门从裏面打开,两名内衞扶着一个人出来,他似是不甚清醒,头无力地垂在一边,双眼紧闭,不知是死是活。

石致远不会武功,长青会的人将他护在正中,正为了陆仪廷暗中焦急,见他被人扶出来,以为已遭毒手,向前冲了几步被人拦住,高声叫道:“你们把陆先生怎么了?”

小谢低声劝道:“公子,别冲动,咱们见机行事,若真救不了陆先生,也只有另想法子。”

“不,一定要救他出去!”石致远顿了顿,朝那边喊道:“陆伯伯,小侄来救你了!”

国师看了陆仪廷一眼道:“石公子,不用叫得这么大声,他还没有死。”

石致远这才知道人家早已摸清自己的底细,一时间他想到了自己的养父,今日事败,明日怕是石家与盛安商会便要出事。

国师远远地看着陆仪廷,道:“陆仪廷,你睁开眼看看,有这么多人舍不得你呢,要陪你到阎王殿去,你可以瞑目了。”

陆仪廷大力喘着气,缓缓抬起头,看着满院刺眼的火光,终于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他这两日清醒的时刻不多,只留着一口气吊着不肯松罢了,待看清眼前的景象,不由悲叹一声。

国师不会轻易放过他,被禁锢了这么多年,到了仍要利用他引来这么一出。夜空中兵器交击声不断,偶尔会传来惨呼声,他眼光迷离看了一圈,转向国师时多了丝恨意。不仅仅是恨,还有深深的惧怕,所有人在国师眼中都是一个棋子,反抗不得。

夜空仍然漆黑得不透一丝亮光,陆仪廷有些遗憾,临死前也见不着一丝星光月色,他早该在九年前就死去,苟延残喘多活了这些年,那些早已死去的冤魂必定等了很久。

扶着他的人得了国师的指示蓦然松手,他委顿在廊檐下,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石致远看得分明,厉声道:“快去救人!”

小谢只得叫道:“你们护着公子,我去救人!”

说罢持剑朝陆仪廷冲了过去,但未到跟前便被人拦下,焓亦飞只是一柄折扇便将他压得不能近前一步,如逗猫儿般只拦着他不放,萧颂不耐烦地下令:“全都拿下!”

长青会的人瞬时被冲上去的内衞打乱,石致远被一名高手保护着,边战边往大门处退去,血腥味四散,萧颂紧抿着唇,皱眉向四周看去,今夜他稍有些心神不宁,却察觉不出什么异常,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陆廷仪倒在地上虚弱地等着死亡来临,小谢拼着两败俱伤冲到廊下,焓亦飞的折扇已堪堪到他后心,眼见着他就要丧身在此,此时,斜刺里冲出一道人影,为小谢挡开那致命的一剑,转身捞起地上的陆仪廷便飞天而起,不知来人使的什么法子,竟似飞鸟般向上冲起七八丈高,掠过所有人头顶,远远地落在别庄的院墙之外,那里竟备着匹马,载了二人朝东面疾驰而去。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寻常人轻功再好也跳不了那么高,跃不出去那么远,此人刚刚那一手堪称一流之上。内衞的人以为是长青会高手,长青会的人却知道不是,石致远张大嘴,难道这是会里的长老请来的?

有回过神来的内衞拉弓射出飞箭想阻止一二,也被来人轻松挡下,他救了人便跑,追上去的只有焓亦飞一人。

出此意外,国师并不动怒,陆仪廷对他来说已没什么用处,即使被人救走也无妨,最好是他再说些,那样事情只会更乱。只是他猜不出来究竟是谁还会想得到陆仪廷。

焓亦飞并不知师尊的真正用意,他赶着追了上去,前头的人虽抢了先机,但二人一马毕竟没有焓亦飞快,追了大半时辰几十里仍未能摆脱他,可到底甩开了大队人马。

两人你追我赶跑了大半个时辰,焓亦飞越追越近,前头的人张望地形,策马闯进路边一片密林。逢林莫入,焓亦飞却停也未停,策马跟着跑了进去。夜晚林间处处透着股诡异,焓亦飞只能听到自所骑这匹马的马蹄声,好像前头那人已凭空消失。

他勒马停下来,想了想在这种地方还是别骑马的好,正想弃马前行,赫然发现前边有个东西,而且是会动的东西。近前一看,原来是自己追了大半天的马,只是陆仪廷还有那个黑衣的神秘人都不见了。

他忽有警觉,急忙抬头已见一道寒光从顶劈落,情急之下仰身坠马,狼狈躲过致命一剑。那道剑光割破马鞍,伤得马咴咴痛叫,带得另一匹马被惊,全都跑进密林深处。

来人终于现出身形,一身黑衣,连头脸也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这身打扮焓亦飞并不陌生,正是曾在国师府与他交过手的黑衣人。

“原来是你,咱们又见面了!”

今夜独闯别庄带走陆仪廷的正是薇宁,白日里安休她又去了南城胭脂小铺,陆仪廷在别庄的消息本就是国师有意放出,她自然也知晓,入夜后便悄悄地出了城,掩了身形伺机救人。她和石致远一样,都想问陆仪廷一些旧事,可是她万没想到萧颂会出现在这裏!

再见萧颂,她心中微乱,看着他在国师面前下令,内衞俯首听命的模样,瞬间想通一件事,原来如此,萧颂就是手握凤令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