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风雨欲来(1 / 2)

惜流光 千岁忧 3976 字 3个月前

萧颂此时并不在书斋,门外的守衞并没有难为莫言,知道她一直近身服侍主子,平日里也相熟,故而放她进了书斋里侯着。

宽阔的房间里堆满书籍,不少是从明园搬过来临时放在这裏,莫言站在屋中左右走了几步,不敢擅动书本,便呆立在镂空的木门前,静静地等待萧颂的归来。

直等到日落西山,门外人影闪动,她才听到萧颂如醇酒般好听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都往外再退一些,没我的吩咐不准让人进来。”

“是!”

他终于回来了!不知为何,莫言突然有些无措,一个闪身躲在屋内厚厚的帘幕之后,不知该如何去面对他。尽管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为了什么入的王府,两年来她一直都在等萧颂开口将她收用,但是事到如今,她该怎么说呢?

萧颂推门进房,又轻轻将门合上,他似乎极为乏累,坐入椅中闭目歇息。书斋里静得不行,莫言甚至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此时出去似乎有些突兀,她鼓了数次勇气,还是踏不出一步,也许她该改日再来道出自己的心意。

天色慢慢暗下来,萧颂没有一丝传饭的打算,莫言在一旁等得心急。忽听得窗子一声轻响,似乎被人从外面打开,跟着屋里多了道陌生气息,莫言神情一凝,什么人敢闯到这裏来,是要对小王爷不利吗?还好有她在此,正想冲出去制住来人,哪知萧颂突然开口道:“你来了,坐。”

听起来那人竟是与小王爷相熟的,两人约好此刻见面。莫言按捺不住心中好奇,悄悄探出身子看了一眼,是个穿着长衫的男子,年约二十多岁,面相英俊,微眯的眼角魅力十足。

她并不认得这是何人,但听得萧颂称他“封二公子”,那封二公子问道:“小王爷派人传信于下官,不知有何事要见面。”

虽然避开众人耳目私下会面,封长卿仍是恭恭敬敬地行了礼,他知道这些高门子弟一贯自视极高,尤其是面前的小静王,上一回在宫里对他便有些不善,今趟无缘无故将他找来不知为了何事。他二人只顾着打量对方,都未曾发觉藏身在帘幕后头的莫言。

萧颂沉声道:“你应该已知道,叶薇前日搬入了国师府。”

叶薇,这两个字听得封长卿心中刺痛,早在她与萧颂定下婚期之时,他便大醉了一场,到如今还是做不到无所谓,一直躲着她。他点点头道:“知道,她马上要嫁给小王爷你了。那又如何呢?”

“封二公子,不用我提醒,你应该知道她这么做有多危险,难道你不担心她?”

封长卿心中一紧,谨慎地道:“小王爷说笑了,她是国师义女,又即将嫁给你……我有什么资格去担心她,小王爷莫不是误会什么了,下官与她只是同乡而已。”

萧颂懒得与他多费唇舌,直接开口道:“若是不担心她,为何我一提事关叶薇,你便放下一切来找我?禁军军纪何时这么宽松了?我这裏有几件事说与你听,若封二公子听了还说没有关系,那便当今日之约从未有过。”

封长卿不由得皱起眉,他不喜欢被人威胁,便道:“请小王爷示下。”

“第一,你是如何进得北衙,这点大家都知道,如今靖安侯在京中的日子过得艰难,而依你与周侯爷的交情,那些屡次找他麻烦的人却从来不动封家的生意,难道说你人缘特别好?”

封长卿不客气地反问道:“小王爷是否怀疑根本就是我在暗中捣鬼?”

“不是你,那些人是什么来历,你我都清楚,跟长青会脱不了干系。”萧颂叹了口气,这几日为了查明国师府里那个神秘的女人是谁,他颇费了些功夫,可是完全没有头绪,倒是查到些别的。“再来说第二,封二公子你风流倜傥,与盛安商会的石小姐之间情丝未了,她倒没什么,可是她有位兄长,却是长青会的人,此等叛逆却是封二公子的座上宾,敢问一声,你和长青会到底是什么关系?”

封长卿忖度不出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可既然萧颂没有将此事告诉别人,而是将他请过来私下说话,那便有转机。他摊摊手道:“小王爷还是别绕弯子了,这些与叶薇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不知道你对叶薇的事到底知道多少,可你是她在京城中唯一的朋友,难道不该担心她?”凭借一人之力复雠终是不可行,她必定会借助长青会的力量,单看薇宁与封长卿来往密切便可猜到,她与长青会之间定然早有暗中往来,而萧颂亦能看得出封长卿并不完全了解薇宁入京的真正目的,只是隐约知道些大概,不清楚她身藏什么样的仇恨与秘密,再说依薇宁的机敏的性子,也不象是到处说心事的人,她习惯把心事深深藏起来,即使要一个人默默承受。

封长卿站在那里有些黯然,“我一向以为自己应该是最懂她的人,如今看来,尚不如你。”

他是见惯风月情浓之人,早已看出萧颂与薇宁之间有不同寻常的情愫,此刻纵然心中泛酸,仍是强打精神道:“看来小王爷已知她所行之事极凶险,可为何不亲自劝她呢?”

萧颂沉吟许久,才道:“我不方便见她,只想让你给她提个醒,当心石致远。”

如今他与薇宁有情还似无情,明明该兵刃相见却要结成最亲密的夫妻,婚期越近,萧颂越觉得心裏不安,真的要成亲?成亲后他们又该如何日日相对?

封长卿有些迷惑地问:“石致远……为何要当心他?”

不是封长卿要小看石致远,此人空有抱负,喜怒形于外,为人做事太不冷静,对自己的妹妹石富娘又太霸道,总之难成大事。

“我得到消息,石致远已与肃王暗中结盟,他瞒着长青会,瞒着你们,想必是要依托肃王来替他了结仇怨。只是若叫肃王知道叶薇的事,却有些不妙。”

此事令封长卿难以置信,石致远竟瞒着他和长青会做下这种事!想到可能会有的后果,他忍不住面色发白。

萧颂淡淡地说了个地址:“如今石富娘便被他安置在柳岸湖边,房屋奴仆皆是肃王所供,你不妨去看一看。”

封长卿知道在那一片住的非富即贵,最是清静,当下便信了七成,心中焦躁不已:“刚刚小王爷说叶薇搬入国师府会有危险,那又是何意?”

“那是我另一重担忧,国师岂是好相于的?无缘无故认她为义女,说不定便是看出她的底细,隐而不发,定是另有所谋,我真怕她鲁莽行事会出事,最好劝得她离国师远些才行。”

封长卿只得苦笑,他的话未必有用。临走之时萧颂又一脸郑重地交待道:“你……不必告诉她这些是我说的。”

封长卿有些明白他的心意,点了点头道:“你放心,我知道怎么说。”

等他离去后,萧颂也没在书斋多作停留,刚出去片刻,突然又匆匆赶回来,在房内扫视一遍,目光落在窗前厚重的帘幕上,慢慢地走上前一把掀开,后面却已连人影也不见,只有一扇半掩的窗户,被风吹得微动。

夜已经深了,柳岸湖边的树林里窜出一条人影,遥望着不远处那片连绵的屋脊。从这儿往东约三里的地界,全都是奉都城里王公贵族的府第,引得不少商贾出重金往柳岸湖附近置办宅子,石致远兄妹如今便住这裏的香雪园。

夜晚的凉风吹在莫言身上,她却只觉浑身躁热难消,体内的血全都往心口处奔腾而去。从书斋出来后,她没有回自己的房,而是立即离开了静王府,只因知道自己听到的事情至关要紧,须臾间小王爷便会发现她就在书斋。出了王府她本应直奔宫城,可转念一想,这件事牵连者太多,她无凭无证去见陛下,到时候真能把小王爷也说出来?她是什么身份,不过是得了机缘被赐入王府服侍萧颂,说得不好听只是个婢女罢了,说不定会被人说是心生怨恨诋毁主子……

直至此时,莫言心裏仍充满了疑问和惊惧,叶薇到底是什么来路,竟然同长青会有勾结,而肃王竟也牵涉其中,她以前也曾隶属内衞,轻易便察觉出整件事的不同寻常之处。长青会是做什么的,凡是与长青会有往来的,必是逆党无疑。可是叶薇……也是逆党吗?莫言实在无法相信一个有着大好的前程的人会是逆党,名动天下,朝堂新贵,马上还要嫁入王府,她根本没有理由去当逆党。最让莫言难过的便是小王爷萧颂的态度,他显然已经知道叶薇来历,还是那样维护她!

她承认,在书斋里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首先想到的不是进宫向女帝禀明这一切,而是难以言喻的兴奋。不管叶薇是为了什么,她背后藏有多少秘密,此番她与萧颂的亲事断然成不了。

就这么一犹豫,等莫言到了宫城外便发现有人正等在那里,看来小王爷已经在防范她,明着递牌子进宫是不可能的,一时之间竟无处可去。

香雪园门外,一乘大轿无声落地,裏面走出来的正是身着便服的肃王柴祯,园子里的仆妇象是早知有贵客到,打开中门恭敬地迎他进去,边走边向他说着府中的情形。

肃王的日子近来过得极安逸,单看着福王裕王两个嫡亲的兄弟为皇位争得不可开交,直盼着他们两败俱伤,好让他能拣个大便宜。只不过梁王遇刺让他心中警惕,轻易不肯出门,出门必定跟着数名好手。今夜他本没打算来香雪园,可是临睡前侍从问他要在哪位夫人院子里歇下时,柴祯脑海中不知怎么地就浮现出了石富娘的小脸。

并非他没见过绝色,而是上回来见石致远时,石富娘对他防备的态度惹起了他的兴趣,再加上石致远也委婉地拒绝了他,更让肃王不快。当初给石致远挑宅子时便想到这一处,香雪园离肃王府并不远,他乘夜而来,就算得不了手,看一看也无妨。

石致远殷勤地迎出来,寒暄过后又命人将妹子也请了出来,看着石富娘一脸委屈端坐在一旁,肃王有些扫兴。在他心裏,没有一个皇子能及得上他越过他,将来待他登上龙椅,这些女子谁敢不顺着他。转念一想,何必同小女娃子置这等闲气,想那宫里女帝身边最得宠的女官亦是他囊中之物,区区一个民间女子,真不值当他失了皇子风范,当下便与石致远聊了起来,他向来喜作礼贤下士的模样,与石致远称兄道弟好不投机。

说到过些日子小静王萧颂迎娶国师义女一事,肃王心头泛酸,石致远当然明白他的心思,问道:“殿下,您可是担忧小静王一旦娶了叶薇,等于得了国师助益,皇位恐怕被萧家人给占了?”

“他姓萧,名不正言不顺,本王岂会怕了他们。只是在想若静王府能站到我这边……”肃王话未说完,亦觉无此可能,便停住不说。他太知道萧家父子的份量,倒没真正指望萧家父子会来帮自己,可是在女帝积威之下,时常有种无力抵抗的感觉,故而生出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即便不能为他所用,起码不该成为阻碍。

虽然他没有象两个弟弟一般曾求娶本朝新任女官,但每每想到即将嫁入静王府的薇宁,他仍是忍不住想若是赐给他该有多好,也不知道国师究竟是怎么想的,偏偏认了她做义女。

“其实想得静王府的支持不难,我倒有个主意。”

肃王大喜:“真的?快快道来。”

石致远看眼自己的妹子,示意她先退下,石富娘本就是满心不情愿,当即站起来离开了厅堂。石致远这才道:“只要将叶薇争取过来,不愁萧颂不妥协。”

还未走远的石富娘突然听到叶薇的名字,不由得停下脚步,悄悄地在门外倾听。

肃王失望地坐回去,这一点他早已想过,可是薇宁不光是新晋女官,她还是女帝一手掌控着的内衞!届时弄巧成拙,再惹来静王府的恼怒就得不偿失了。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叶薇时,是舍妹找人将她掳走,无意中救了她一命,那时候她遭人嫉恨,被人在吃食中下了毒,我以为她不过是个娇弱女子,没想到,她却是个女中丈夫,不仅身有武艺,更是借机与长青会搭上了关系。”

“此话怎讲?”肃王吃了一惊,随即便在心裏盘算如何利用此事。

石致远满意地看着肃王震惊的神色,继续道:“起初我们以为她是女帝派出的探子,想借机打探长青会的秘密,谁料她竟与江南王有莫大的关系,封家的二公子便在京城,他们与长青会相互勾结,想来亦是选了梁王。殿下,你可要早做打算。”

肃王突然哈哈笑出声来,他的好母皇怎么也想不到,千挑万选,居然选了个异心臣子在身边,还当成宝贝,怎能叫他不惬意。

“好,好,看来我要找机会和这位女学士见上一面了。”想到叶薇在金殿之上的艳光,肃王心中禁不住火热。

石致远硬将封家拉进来实在是不怀好意,笑道:“如今京中形势多变,可是殿下的机会来了。”

肃王忽然不悦地道:“如此重要的事,致远只为何今日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