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庞人的投降令鹰国这场衞国战争画下了一个句号,同时也构成整个西鹰两国历史的叹号。这场战争中,走错路的西庞和顽强抗争的鹰国,这其中驱动的那些贪婪,野心,抗争和牺牲,那些涓滴汇集的希望和野火燎原的奋起,最终构成了这长篇幅卷中最浓墨重彩的色调。
这场战争改变了整个鹰国。曾经这个国度沉浸在太平世界的麻痹中,越来越臃肿庞大僵硬,以至于让人忘记了这个国度文明欣欣向荣时的面貌,让人忘记了那些旧时通往荣光之路不应冷却的热血。
危难的降临,呈现在面前残酷的战争,流离失所所受的屈辱,那些每一天都在翻新的阵亡者名单,让人们心裏的某些部分被唤醒了,他们终于决定起身迎敌而不是退避,再不畏惧任何敢于威胁并侵犯家园的敌人。
梧桐树街的汤米是远近闻名的手艺人,他亲手做的苦丁茶的香醇,被很多杂志媒体评价这是鹰国首都星圈最好喝饮品之一,很多附近工作的人会在工作间歇或者下班后专程来他的店里点一杯,汤米会和其中一些老熟人磕唠一段时间,听着树下小桌上的人们闲聊或者争论宇宙战争的局势,他曾经是鹰国太空军服役的少尉,不过这也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如今他年事已高,但血犹未冷,虽身不能至宇宙,却也能在这片苍穹之下,守望着鹰国战争前线的各种消息。
虽说汤米健谈,却也不是对每一个客人,有些常客不愿意被打扰,他往往也只会上前搁上饮品,然后微笑走开。
譬如在小店右侧靠窗角落的那名几乎每次来都戴着墨镜的女子,女子长发披肩,身段极佳,有的时候穿着正式雅致,譬如胸口V领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白腻令人心动的连身裙,有的时候却是只是简单T恤牛仔裤的随意,但已然构成小店的一道风景。
汤米清楚,时常会选择靠近梧桐街旁小窗边坐着的人,往往很多时候,都只有一个目的。
至于女子为何不摘墨镜,汤米觉得大抵应该是一个小明星,不想受到打扰,这也是他觉得她从露在外的半边脸看来,有点面熟的原因吧,在这片繁华的街区,电影明星和电视名人屡见不鲜,只是他们的风靡是在战前了。
战争到来,一切关乎于娱乐的电视节目和新闻都被压缩了,虽然娱乐并未消失,而且有的时候还成为人们在高压面前放松心灵的寄托,譬如每周三上演的《老友记》,就是汤米非常热爱的节目,但毕竟宇宙战争仍然是高悬在每个人头顶的一把剑,谁都知道,如果盟军失利,每个人现有的生活,都将随着世道一并崩溃。
店里的人多了起来,很多闲聊和议论,也进入了汤米的耳朵里。
“西鹰战争结束,西庞人投降了,现在我们的军队也开拨吉尼亚大星门线,前所未有的大战即将到来……这次咱们鹰国军,挟西鹰战争胜利之势,可是要在盟军中奋勇争先!让他们知道,多了鹰国人,盟军就多了最强有力的臂膀!”
“西鹰战争以后,我们鹰国这边猛将如云,相信即便在大宇宙战场,他们也会有所建树……”
今天阳光很好,人们谈论的话题很积极,比较乐观,但也有例外。
“盟军的倚仗?猛将如云?这种话,说给内行听,恐怕会把人笑死!”右侧的一张桌上,一个戴着眼镜,大腹便便的男子道,“我手头上有一些数据,想要以西鹰战争的胜利,来类比宇宙战场,恕我直言,这就像是一个高中优等生,却要与大学博士比肩一样可笑!”
“西庞人是投降了我们,但并不是我们击溃了他们的所有军力迫使他们投降。西庞人仍然有主力兵团,仍然有一战之力,我们并未打垮他们的主力,我就不知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们都像是一副我们正面打垮了他们的样子,这种盲目的骄傲和自豪到底从哪里来的?西庞有纵深,甚至有些军事领域还要超越我们,你们以为打下去,我们真的能获胜?”
“他是评论员罗格!那个着名的军事评论作家!”有人认出了这个泼冷水的人身份。一向以毒舌着称,在报刊上,常常危言耸听,唱衰鹰国目前军制的人物。
据说他背后的靠山正是圆桌贵族的某个在这战争期间被女王大肆削权了的大家族,而他本人更是在他们的推动支持下积极竞选议员,于是摆出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姿态,仿佛他不参政,不按照他的方案,鹰国怎么都好不了的样子!
“我是附近战舰学院的教员,我认为你说得非常不正确,”一名工科领域的平头男子道,“而且我也看过你的‘着作’,我也认为裏面的观点非常的狭隘……我们鹰国从战争开始到现在,从最初面对西庞人四比一的战损比,到现在零点八比一,这还没有算那支无坚不摧的林字军!我们是在有目共睹的变强,我们的成长是看得到的,而并不是你所谓的,是敌人变弱了就可以一句话抹消!”
汤米知道自己这家小店,凭借自己的手艺,吸引了倒是来自各个领域的人到来,上个星期还有国会高等议员来此品饮,不过都很低调,汤米也是之后看报纸小道消息板块才知道的。
罗格被叫破了身份,却丝毫不以为意,盯着这个平头教员,肥厚的嘴唇快速开合,送出他雄辩的言辞,“你是战舰学院的教员?呵,那就不奇怪于你的观点了!我们鹰国军队所谓的‘变强’,只是那群在位政客和首相政府为了给你们洗脑偷换概念而已!战争初期,鹰国国民生产总值只有百分之五用于军队,和举国军事体制的西庞人怎么打?而我们后来为什么战损比低了?我们把生产总值的百分之六十都用于了战争!那是什么概念,我们的基础建设,我们的国家发展,都缓慢甚至停止了,我们用每个人手里能分到的面包大量减少为代价,以此来支撑这场战争,从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六十,而这之中我们只是战损比变得和西庞人齐平了而已……那还是在我们自己的领土,有地理优势的基础上!这样来打一个战争以来就不断衰弱的西庞,这就叫变强?”
“投入那么多的军费,却只是在于制造装备的数量,以数量来压倒西庞人,技术却没见取得什么重大突破,即便是有,那都是依托什么火种科技啊,或者一些低端方面突破的粉饰而已,别人早不知领先我们多少年了……西庞人的许多核心技术,我们根本望尘莫及!现在趁着人家投降,把这些技术抢过来,美其名曰我们‘变强’?”罗格嘴唇隙缝“啜”了一声,“别开玩笑了!”
罗格的这番滔滔不绝,倒是引得汤米的小店所有人的注意,甚至连窗边那个戴着墨镜的女子,都向他看了去。
罗格虽不能看清那个女子的长相,但仅仅是她大墨镜以下露出来尖削的脸颊,令他这样的老男人恨不得揉捏把玩的细腰身材,让“经验丰富”的罗格都有些受到鼓舞。
在他这样的身份上,有财富有才华,甚至还背靠着隐秘的大权势,加之自身的魄力,对女人有惊人的吸引力和魅力。罗格身边不乏对他主动投怀送抱的二线女明星和某些想要得到他护翼向社会高层爬的妙丽女子。
罗格也根本不忌在这种场合公开发表自己的言论,在他身后单独占了一张桌子喝茶的那个黑衣男子,可是一位专门保护他的安全,等闲几个武装分子都可以即刻制服的特级保镖。
没办法,有时候话说得多了,麻烦就有些多,但所有明里暗里来找他罗格麻烦的人,下场都无一例外非常凄惨。所有这一切都警告着其他人,他罗格可不是等闲之辈!
一名学者模样的人傲然道,“军队不是靠装备和国力一味堆就能堆起来的,是靠打出来的!按照你所说,难道就抹消了我们军队在铁血战火中付出巨大牺牲的成长?别人的科技就是无法超越,我们自己研究的就是破烂?不说其他,应激式护盾,战舰小模块大功率引擎,哪样不是我们超前宇宙的先进技术?有的的确是靠火种科技,但火种科技大多只是理论基础,而研究制造和具体的论证,都是我们自己的科研学者在完成!这些努力,难道就能简单粗暴的划分为‘别国不屑研究的低端’,就是落后别人几十年?”
“再说其他,说战绩,苏萨人够强了吧,曼斯坦因够强了吧,也算是苏萨十大名将之一了,但又如何?面对林字军,还是被全歼在新南星域!林字军自交战以来的战损比,又是多少,这可不是和敌人持平,而是大幅领先甚至碾压敌军!这样的一支军团,正在不断壮大,这也是我们越来越能征善战的典型。你说林字军里有不少卡奇诺人,是,卡奇诺的国民生产总值不怎么样吧,军力更是三方割据,没有严格意义上的政府军,在战前可是还远不如我们鹰国,但有他们加入的这支林字军,战斗力却超强,这说明了什么,难道还不能说明我们的军队正越来越强!”
罗格似听到最大笑话般哑然,咧嘴一笑,“你所说的林字军,就是那支拿出来分析每次战绩里都不能摒弃运气成分的军队?算了吧,你知道国际对一支军队的职业性打分有哪些方面吗,从成分,军容,训练强度,作战意识,后勤系统……林林总总的门录有一百多个标准,但没有一个标准,是运气!”
“也正是如此,连鹰国本身都不敢夸口,甚至没有把这支军团提交给盟军最高指挥部申请精锐部队的称号以获取战时优先补给,也只有你们这些民间人士不厌其烦拿这些战绩来说是!”
“光凭运气的部队,最多也就是当一个吉祥物供着罢了!”罗格双手摊开,耸耸肩,“光凭运气,可以和宇宙第一的苏萨军团交战?你问问盟军最高统帅龙马,他同不同意,又敢不敢这么做?”
在场周围的人都义愤填膺起来,这个罗格实在是从骨子里,就不相信,甚至贬低着鹰国军队。讽刺的是,他自己此时正享受着这支军队用无数牺牲换来的安稳。
正在用一张白布擦拭杯子的汤米放下了布,走了过来,道,“罗格先生,我老汤米,曾经就是鹰国太空军舰队第七机动部队的一员,我切身经历过战争,也深知一个道理,运气,是属于有准备的一方。一切看上去像是运气使然的胜利,就真的步步都是踩到了狗屎而来的幸运?其实不见得吧,打铁还需自身硬,就像是一场球赛,如果自己不强壮,哪怕看到了一个缺口,你也没有办法撞开敌人拦截的队员,有体力奔跑到入球点!”
“肤浅者以为那是运气,但只有强者自己明白,运气,只是他们的谦词!”
老汤米话音一落,周围人轰然响起掌声,再没有这样一个小店的退伍老军人,一句话砸在罗格这样夸夸其谈的人脸上更让人大快人心了。
甚至那个靠窗边的女子,那双纤纤细手都随着人们轻轻拍掌。
罗格轻哼起身,掏出钱夹,两根指头夹捻着几张钞票丢出,花花绿绿的钞票翻转着跌落在地,冷嗤道,“头脑简单的人往往活得比较幸福,我罗格怎么会大失身份和你们这些人争论。老汤米,据说你的苦丁茶是星圈第一,难喝之极!我看恐怕也该关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