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斯基又来到舒玉智的实验室内,坐在她对面,看着这美丽智慧的玉人儿。
大殿今次变成蓝天白云。
他们就置身草原之上。
殿内还有拂过的柔风,草浪层层波动,仿若真景。
这各虚拟的真实,正是舒玉智醉心发展的一项研究。
舒玉智忽地轻笑起来,淡然道:“我们遇到对手了。”
巴斯基沉声道:“林马死了!”
舒玉智瞥了他一眼,岔开话题道:“现在已很清楚,这两个随意战士是为方舟到这裏来的,而其中一人就是姗娜丽娃。真令人难以费解,方舟这个长居火鸟星的人,这么快便能掌握了我们的文明,只是这种惊人的学习速度,已教人吃惊。”接着微笑道:“连小甜心这种话也说了出口,不问可知他和姗娜丽娃的关系非比寻常了。”
巴斯基道:“我看过了姗娜丽娃的档案,近千年来都没有涉猎过男女关系,为何竟会和方舟搅上了。”
舒玉智眼中闪动着深深的神色,幽幽一叹道:“人类的进化,比起宇宙的寿命虽只是微不足道的几百万年,但对人类来说,却是很久的岁月。”
巴斯基留心听着。
在联邦里,没有人在进化学上比舒玉智更权威了。
舒玉智秀目闪耀着智慧的光芒,油然道:“性|爱是与生俱来的事,只不过人类在进化的过程里,一直有个潜在的渴望,就是希望超越这种原始的情绪,追求更形而上的某一种爱欲。”
巴斯基怒道:“那是违反天性的事,只会带来不幸和失落。”
舒玉智平静地道:“这并非没有原因的,人类的‘性’被羞耻与沉默所包围,其中一个可笑的原因,就是因为性器官与排泄器官相邻,使人自然地将两者联想在一起。”
巴斯基道:“但现在一般人的排泄已由体内的‘废料处理器’代替,而我们改造人更进一步,不需进用任何由矿植物提炼出来的营养,又或重组成各种肉质纤维的食物,只要每隔一段时间注入被你改良了的‘生物强化能’,便有足够维持生命的能量。在这种情况下,这可笑的问题应该不存在了。”
舒玉智微微一笑道:“问题怎会如此简单,那牵涉到生命整个进化的过程,天使二号行星上的蓝菌,便是最原始的生命形式,它们的繁衍是由交换基因而来,那可被视为最原始的性|爱形式。奇怪的是经过了数百万年,蓝菌却没有像地球的生命般由细菌变成在形态上更高等的生物,例如爬行动物又或人类,仍停留在那种茧状形态,发展的只是它们的精神。”
巴斯基皱眉道:“那么简单的单细胞生物,能有些甚么思想和精神呢?”
舒玉智道:“不要小觑任何其他不同形式的生命,单一的蓝菌当然是微不足道,但当以千万亿计的蓝菌加上起来时,就是另一回事了。这星球便像它们的身体,而它们则等于身体内的细胞。直到现在,我也不能悉破它们的秘密,若蓝菌懂得像脑内的细胞分工合作,它们将会使整个星球活过来,变成一种前所未见的生命形式。”
巴斯基倒吸一口凉气,首次认识到这种微生物的威胁性。
舒玉智俏脸泛起摄人的光泽,缓缓道:“人类的生命所体验的是一种基本的孤独,这或可因他人又或爱情而得以纾缓,但那寂寞的本质却永远无法全然解脱。蓝菌这种奇异的生命形式,却可能指示出一种解决的方向,因为它们的生命,正在于相亲相爱,互相配合。”
巴斯基听得神思飞越,舒玉智对生命的理解,实在深刻之极。
舒玉智续道:“由单细胞的菌进展到直立的人类,中间经过了无数的过程,由单细胞发展至复细胞,以至原生物,突触动物或哺乳类的爬虫、灵长类、古猿、直立人以至现在的人类,每一种的人类祖先,实际上都留下了它的特征,塑造出现代人复杂暧昧的肉体和生理。我们现在的脑部,便明显有着爬虫和人猿的原始脑存在着。在潜意识里,我们深深知道这个事实,所以没有人不希望进一步从冰冷的‘爬虫属性’和不安暴躁的‘古人猿属性’中解脱出来,变成全新的人类,可是到目前为止,我们的成就仍是有限。”
巴斯基听得津津有味,舒玉智所说的,正代表了人性实验室的伟大成果,只有真正了解人的本质,清楚知道人体内的所有器官细胞的来历和作用,才可以用不同的方法去控制人类。
舒玉智的目标当然不是控制人类那么简单,而是要制造出新的人类,这就非巴斯基这最多只有一半还算作人的改造人所关心了。
舒玉智谈兴大发,道:“人类一直在力图进化,其中一项伟大的成就便是对时间消逝的知觉能力,由此而可把发生的事依时间次序编列,形成过去、现在和将来的认知系统,非如原始动物般只有眼前此刻。”再微微一笑道:“这使他们的脑以惊人的高速迈开了进化的步伐,原始的发春交配期消失了,使他们可随心意交配,但却犯了一个致命的缺失,就是他们的人脑是强加上去的,又仍揉合爬虫的脑、猿人的脑和现代人的脑,所以他们有时很难理解忽然而来的愤怨和狂怒,因为那可能来自早应抛弃了的原始祖先残留下来的部份。”
巴斯基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明白了,这就是为何方舟对你这么别具意义,因为他是人类进化史上的奇迹。”
舒玉智肃容道:“没有人比我更渴想把他的脑袋打开来看看,现在我只希望能阻止姗娜丽娃和他会合在一起。”
巴斯基道:“放心吧!知道了随意战士的威力后,我已在二号行星的上空布下了天罗地网,又装置了你发明最先进的防守天幕,保证没有任何人能潜离行星。”
舒玉智眼中寒芒暴闪道:“我会亲自主理封锁二号行星的一切事务,我已活了很长很长的岁月,亦感到非常厌倦,却是从没有似目前的这一刻,使我这么感到不想错失当前的盛事。”
巴斯基吁一口气道:“这我就更放心了,擒捉方舟的事,便交由我负责吧!有小姐的奇谋妙计,方舟还能玩甚么花样呢?”
舒玉智望往上方虚拟出来的蓝天白云,俏目朦朦,充盈着一种超乎了现世的动人亮光。
经历了超过一万年的悠久生命后,对她来说再没有善恶的分野,有的只是如何进一步发展生命,如何去勘破宇宙的秘密,从而征服它、超越它。
方舟有最深沉的睡眠里,脑内某一部分忽地醒了过来。
他仍保持着睡眠的状态,却像做梦般有着知感,但那却不是做梦。
他感到某一种伟大的心灵正在接触他和试探他。
那种感觉有点似曾相识。
绝不是其他同类的心灵。
一种不能言传,超越了语言的感觉。
他可以将那感觉“翻译”为人类的仇恨、愤慨、无奈,诸如此类,但总不大贴切,只是似是而非。
忽然间他记起了那是蓝菌的“心灵”,那天他的思感曾企图和它们建立精神的连系,但再一接触,它们便拒绝了他。
为何现在它们又来找他呢?
和“溶池”这异生物在火鸟星上的交往,使他知道宇宙内所有不同形式的生命,都应建基的互助互爱上。
“溶池”是旅游于星际的奇异神物,当他祖先的飞船失事撞往火鸟星时,“她”拯救了他们的飞船,又留在那里陪伴他们,鼓励他们,使他们有喘息保命的避难所,最后培养出他来。
现在他眼看蓝菌的家乡受到自己同类无知和残酷的破坏,打扰了它们的安宁,危害到它们的存在,他深感痛心疾首!
我可以怎样帮助你们呢?
这些思想闪电般由他的心灵流溢出来,送往蓝菌的心灵去。
让它们感受到他的诚意。
蓝菌在反应着,深思着。
不一刻,他与蓝菌的心灵结合在一起。
方舟感到自己成为了蓝菌,而蓝菌则成为了他,互相在学习对方的一切。
他们的身体就是整个二号行星,感受到其上的一草一木,构成星球的每粒尘屑。
那是非常满足、丰饶和动人的感觉,以亿亿计的生命紧密联结在一起,无分彼此。
整个星球活了过来,生物与死物水乳|交融的合成一体。
天使和恶魔两颗太阳的直射光,月儿们的反照,日和夜同时被感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