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水杯吃药的人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却瘦得只剩皮包骨，气色相当不好，头发也掉得差不多了，只剩下稀疏的几根。眼睛凹陷得厉害，鼻孔下还有着没有完全擦净的血迹——因为病情恶化时常控制不住流血，皮肤泛黑，依照纱柔的肤色，这并不是示堂的原本肤色，而是恶化的原因。

纱柔跟示堂说了下西林的事情，示堂并没有立刻表示，虽然气色很不好，但西林能够从那双凹陷的眼睛中看到一种执着，或许，如果没有西林那句“带他们离开”的话，示堂肯定会立马拒绝。

如果能够离开的话，纱柔也不用再去城市里奔波了。

西林也不催，看了看屋内，裏面有很多老旧的机械电器，大多数应该是被丢弃后又被示堂捡回来自己修好准备卖出去的。示堂的身体不好，不能像纱柔一样去城市裏面奔波。

突然，西林的视线落在一套老旧的被改装过的微脑上，其实也算不上微脑了，它的体积比一般的微脑要大上五六倍，后续的改装占主要原因。

示堂的经济来源以前是维修一些破旧电器，后来，当西林的“回归”论坛出现之后，示堂就在裏面试着回答一些悬赏题，在旁观业内大头们争论中充实自己的同时，也找到了一条新的经济来越之路。

旁边的一个画板上还写着很多公式，根据这些公式就能看出示堂对这方面确实研究得很深，而且他的运算能力很强。

西林察觉手腕上的通讯器震了震，低头按了上面的一个按钮，看着前去调查的机器人发过来的字符串组成的加密信息。

“我想问问，为什么选我？”示堂问道。他并不是那种死脑经不问世事的研究者，对于很多事情他看得很清楚。

“你有那个潜力。”西林指了指画板上的第二条公式说道，“能够运用到这个公式，说明你已经成功了一半。”

示堂顿了顿，“不是我多疑，而是我实在不敢相信会有那么好的条件，我们在这裏已经生活了十几年了，但是一直都无人问津，而且我没有接受过正规教育，连初级教育都没有，没有谁会接受认可像我这样的人。”

不可否认，当今的学术界对人们身后的教育背景过分很重，以至于流失了很多好苗子。这也是西林在圣卡伦宝指出的比较尖锐的问题之一。

西林等待示堂将话说完，拿出之前从药瓶里倒的药片，“你知道这是什么药吗？”

示堂看了看纱柔，她也是带着疑惑，便说道：“我对药物并不了解，一直都是纱柔在负责买。”

每隔一段时间纱柔就会去城里买药，这只是纱柔去城里的目的之一，暗里她与狐狼和万海城那些人的交易示堂并不知道，他完全不会想到自己的妹妹手上的人命已经不下百条。

西林自然明白，在这之前纱柔也跟西林说过让他保密。在纱柔坐立不安生怕西林说漏嘴的时候，西林继续道：“你知道这些药物的价值吗？”

西林指了指桌上放着的几个药瓶，“这几瓶药的价值足够买下一辆不错的飞车。”

啪！

示堂手上的金属杯掉落，震惊地看向纱柔，他们哪来那么多钱？！但却发现纱柔的反应也与和他差不多。

“怎么会这样？”纱柔喃喃道。

“我想说的是，你们一直被人关注着，只是背后的人并不想你死而已，这种药不差，也不算太好，但足够吊住你的命。你应该知道，你的实验研究所涉及到的电磁辐射和诸多射线杀伤力有多强，何况你也没有什么保护措施。”

纱柔和示堂同时想起来，在三年前，那次买回来的药吃下后效果很不错，而且自那之后，三年来都是吃的同样的药。这样说，背后的人已经关注他们三年以上了，他们竟然毫无察觉！

纱柔猛地站起身，“难道是狐狼的人？还是万海城的人？他们怎么会关注我哥的研究？！”

就算是不怎么出去的示堂也知道狐狼和万海城那些人有多横，如果与他们搭上边，很难脱身。

“难怪……难怪我能够捡到那些材料，呵呵，竟然是有人安排的。”示堂捂着头，他之所以拼命研究想做出成果，就是要摆脱这样的环境，摆脱这样的生活，但是到头来，却被告知自己一直在别人的掌控之中，在那些视他们为奴隶的人的掌控之中，这让示堂如何甘心！

而且，那些人明明在关注，却又不提供好的研究环境和条件，这就说明他们并不是真正的看重，这更像是一种施舍，看你可怜，研究的东西还算不错，就扔几个甜头给你。

屋内气氛一时沉重下来，示堂并不完全相信西林，因为在示堂眼中，西林也和那些奴隶主一样会歧视异种人。

灰猫弹弹耳朵，无聊地打哈欠，突然，眼睛瞄向那个破微脑，说道：“那个叫示什么的，我用一下你的微脑，太无聊了，我先玩玩，你们慢慢聊。”

示堂现在心裏乱糟糟的，也不在意，没回答，灰猫将这看为是默许，从西林肩膀上跳下，颠吧颠吧走过去跳上桌蹲在示堂的破微脑前面，抬爪子开始进入登陆页面。有外人在，它可不敢随意让人知道它不用动就能控制机械数据的能力，只能动动猫爪做做样子了。

一看到论坛里它常年霸占区域的情况，灰猫火了。

“喵的！爷几天不在这些家伙就闹着要翻天了！”灰猫蹲在那儿，不爽地甩了甩尾巴。

示堂看向灰猫那边，他怕灰猫将他唯一一台微脑弄坏，但当他看到微脑上的画面时诧异了。

“你也逛‘回归’？”示堂好奇地看向蹲在微脑前熟练地动爪子的灰猫，走过去看了看，这一看示堂就愣在那里，跟个石雕一般，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微脑上闪烁着的暗淡光屏上的画面，还有那个登陆名。

“呼别路？”示堂几乎是一字一抖，满是难以置信。

要说自由辩论区域的名人，谁不知道“呼别路”这个名字，那个自论坛创办开始就一直活跃在辩论区域和多位名家“吵架”，说晕了好几个老学究的神奇人物。很多人猜测他是皇家科学院那边的，皇家科学院的人也都集体保持沉默，如果皇家科学院的人回答不是，那绝对又是一个明晃晃的“民间高手打脸”事例，这种有损名誉的事情他们不会做，也正因为这样，这个猜测被很多人默认。

但是现在，示堂看着面前的场景，有一种被钉了一锤子的感觉。这就是传说中的“呼别路”？那个被无数人崇拜，每次“吵架”时后援队一堆一堆的神奇人物，他其实是一只猫？！

僵在那儿的示堂面上扭曲，再扭曲。

而蹲在那台破微脑前面的灰猫根本没注意示堂的异样，正忙着跟裏面那几个闹腾得厉害的人“吵架”，原本还只算是活跃的自由辩论区因为灰猫的出现一下子爆了，在其他版块闲逛的人跟打了鸡血似的往辩论区涌。

这样的情形，由不得示堂不相信面前这人，不是，面前这猫的身份。

示堂很快就被论坛上“吵架”的内容吸引住，纯学术的吵架，这样的氛围真的是让他……肾上腺素飙升！现在也不管什么超值药片，不管什么背后人物了，全部沉浸在论坛上的辩论裏面。

“喵了个咪的！这老家伙竟然还嘴硬！他那个矩阵方程式本来就是错的，西林，这老家伙一定要严惩！这样的人还是资深教授呢，纯属误人子弟！”灰猫一边用它那肥爪子输入正确的矩阵方程式，一边嚷嚷道。

西林？

西林！！？

这个名字在示堂的词典裏面绝对是排在前列的，以至于灰猫一说出来示堂就抓住了这两个字眼。

“哪……哪个西林？”示堂扭曲的表情破裂了，话语很急促，激动难耐。

第二十三星域的那场讲说报告影像并没有传出来，或者传出来就被清除了。就算是论坛裏面都没有任何关于西林的影像和图片，所以很多业内人只听过“西林”这个名字而没有见过其真人。

但是，当时在圣卡伦宝学术会堂裏面听过整场讲说的人，逛论坛的时候会说出一些关于那后半场讲说的内容。对于很多人，特别是那些常年被压在底层的怀揣着在别人看来遥不可及梦想的年轻研究者们来说，西林就是一个神话，一个学术界的神话。

示堂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在“回归”还没出现的时候，示堂就听说了西林这个人，只不过那时候西林的名字还只是在业内的小范围内流传，病毒研究圈内的人对这个名字比较熟，但是随着后来那场讲说的部分内容流传出来，西林的事迹也渐渐被更多人所知。而后又是掀起学术界风暴的“回归”论坛的创立。可以说，西林是无数年轻人膜拜的偶像。就是对学术界并不了解的纱柔也在示堂的熏陶下知道了这个名字，知道了这个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了不得的人物。

正当示堂杵在那儿激动的时候，西林看向门外。

“还不快进来，探头探脑地干什么？”

随着西林的话音落下，一个圆圆的机械脑袋从门缝探出来，然后推开门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扭捏着进来。

“那个，初次见面，听说拜访人要带拜访礼的，所以，请收下。”阿月“拘谨”地说道。

西林面上抽了抽，阿月手上那个所谓的拜访礼怎么看怎么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