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能冲过来,可弗莱德可以冲出去。在我疏忽间,他一夹跨下的战马,长啸着冲杀出去,随着他手中黑光一闪,城头一个衣甲鲜亮的军官人头滚落在地。这一刀来得太急,他失去了头颅的身体依然站在远地,甚至连手中的武器都没有掉落。鲜血从他的肉红色的脖子中不停地喷洒,很快就撒遍了他的尸身。
一刀立威,满场皆惊!
慑于弗莱德的威势,直到这具无头的尸体倒下,也没有人敢向他攻击。
“士兵们,萨拉波撒城的援军随时都会到来,这将是温斯顿人最后一次进攻。把他们赶下城墙,我们已经胜利了!”
弗莱德的声音坚定洪亮,带着让人不由得不信的诚恳。他的战马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英姿,前腿高高扬起,发出了响亮了嘶鸣。夕阳给弗莱德原本苍白得不似人形的面孔上抹上一层威严的色彩,这瞬间他就仿佛许多城市广场上那一尊尊英雄的雕像。
我忍不住泪流满面。这裏或许只有我的米莉娅知道,这英勇的年轻人是拖着足以让平常人失去意识的重伤的躯体砍下的这一刀、喊出的这一声。这时候他已经无力抵挡任何轻微的攻击了,任何试探的袭击都会要了他的命。他明知道这些的,可他还是冲出去了,冲入敌人最多的地方,砍下了敌人的头颅。他不是个莽撞的斗士,可在需要的时候,他可以比任何人都要勇猛。
一切都变了,原本已经胜利在握的温斯顿人动摇了,眼前这个年轻英勇的战士给他们留下了太深的印象,他在马上的英姿足以令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温斯顿人汗颜,他战斗时的表现也能够让最勇敢的温斯顿勇士惭愧。更重要的是,每当他出现,他们要面对的就不再是一群疲惫的士兵,而是一群媲美雄狮的勇猛军人,就像现在他们正在面对的军人们一样。
一切都变了,原本已经被温斯顿人逼到墙边,只依靠残存的本能的意识去抵抗的德兰麦亚士兵战志重新高涨起来,那曾经让他们感到自己存在价值的口号再一次响起在他们口中。缺口的刀剑重新染上鲜血,几乎已经成了钝头的长矛也再一次刺入敌人的躯体。这是我们的城墙,这是我们的家园,这是我们的防线,这是连敌人的亡灵也无法通过的最后的阵地。
一切都变了,那原本倒在血泊中呻|吟的士兵们将自己最后一丝生命燃烧在战斗中:缺了一条腿的,把面前的敌人拖倒在地;少了一条胳膊的,用肩头撞向敌人;失去的武器的拔出嵌在自己身上的利刃;即便是那些只能在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才能再迈出一步的,也要抱住一个温斯顿人跃下城墙。这是一条没有人愿意面对的防线,只是因为弗莱德。
米莉娅对尽力保护着她向弗莱德靠近的我说:“你错了。”
“什么我错了?”我茫然地格开一把袭来的长矛,另一把长矛将威胁我生命的敌手刺了个对穿。
“你错了!”她藏在我旁边,双眼却闪烁着异样的火焰,射向不远处的弗莱德,“你曾经想冒充他的形象鼓舞士兵,可你做不到。”她咬着嘴唇冷静地转向我,“他是唯一的,没有人可以代替。”
我丝毫也不妒忌这样的评价。想到我有可能穿着他的铠甲在城墙上进行的拙劣表演,连我自己都有些脸红。我抢到弗莱德的跟前,将米莉娅推到我们中间,和凯尔茜和红焰一起尽着我们保护领袖的职责。
再一次,温斯顿人吹响了后退的号角。弗莱德挥了一刀就为我们带来了最关键的一场胜利。我想,无论这一次的战果如何,弗莱德的这一刀或许都会被加载史册,成为他锺爱的那一本本大部头书籍中闪亮的一笔吧。
那一笔中会不会有我呢?
我驱散了这个无用的念头,想把弗莱德从马上搀扶下来。他摇头制止了我的动作。我忽然醒悟:他虚弱的身体已经无力让他重复一次上马下马的动作了,他只有在马背上坚持到最后。如果士兵们看见他狼狈地从马背上滚落,这条防线瞬间就会崩溃。
城下的温斯顿人安静了好久,他们似乎也在考虑弗莱德口中的援军是真是假。他们已经为自己的攻击付出很大的代价,经过河上的偷袭和连番英勇的抵抗,一万多士兵还剩下不足六千,其中有相当数量的伤兵无法作战,还有不少不适于参加攻城战的重装步兵和难以发挥作用的弓箭手。不用多,只需要再来一千有足够战斗力的士兵,就足够扼守住这一道城墙,彻底粉碎这一次攻城。
可城上并没有出现新的旗号和新的军队,这本身就是一次欺诈。我得感谢里贝拉公爵是个保守的指挥官,弗莱德说,他的一举一动就如同教科书一样的正确,如果不是在士兵调配上略显死板,他可能早就成为这场战争的胜利者了。可他总不会这样一直受到欺骗。
终于,温斯顿人忍不住了,他们集合、列队、准备再一次发起进攻。雷利重新安排好了防御队列,可队列中的士兵忍不住一个劲地望向弗莱德:他说的援军在哪里?我们不是已经胜利了么?
直到这个时候,弗莱德仍然面不改色地端坐在马上。米莉娅在他身旁边一次次偷偷将治疗的神术施加在他身上,可这只能促进伤口的愈合,却无法弥补失血后的虚弱。
看着镇静的弗莱德,士兵们再次充满了勇气。他们相信自己的指挥官早已做好了安排,胜利已经把握在他们手中。
温斯顿人这次并没有蜂拥而来,他们缓慢地经过港口大道,一步步试探着我们的反映:弓箭并没有变多、城头的士兵也还是那么几个,当他们的云梯再次搭到城墙上时,援军的谎言似乎已经被戳破了。
“杀!!”城外重新响起呐喊声,温斯顿人羞愧于自己刚才被一个人的一句话吓退的怯懦,试图用更猛烈的进攻挽回自己的颜面。
一触即溃,疲惫了两天的战士们再也无力抵御这样的攻势,他们渐渐被紧缩在城墙中间,围绕在弗莱德的周围。一切似乎已经大局已定,我们输了。
“杀!!”在绝望中,更猛烈的呐喊忽然从城内响起,在我们身后是一队队身穿熟悉甲胄的士兵,在他们前面带头的,是我派出的两名侍衞。他们带领着这支军队在城中的街道中全力奔跑着,直冲上城头,杀进城头的温斯顿士兵之中。我们同样疲惫的敌人已经无法面对这样的反击,而心理的绝望已经彻底打碎了他们夺取胜利的愿望。
在最后的时刻,我们的援军终于到了。
一切如弗莱德所料,萨拉波撒城的援军来了,两千人。
再也没有欢呼,没有庆祝仪式,没有胜利的笑容。
在死亡的边缘上打了个滚的战士们在哭泣。
我们胜利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活下来了。
没有人去理会援军的指挥官在城头的大声呼呵,尽管他用鄙薄的眼神看着我们这群哭泣的战士,可他不是这座城市的英雄,也不是这座城市的主人。
当他踏上城墙的时候,这座城市的主人已经倒下,被抬回了本属于他的病床上。
一切都是因他而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