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鬃城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这座温斯顿帝国的都城位于扬风平原的西北部,它的四周都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并没有任何险要可守。四百年前,当骠悍的游牧民族温斯顿人在这片辽阔的草原上第一次树起立马旗帜、建立起一个强大帝国的时候,他们骄傲的心和对草原家乡的热爱让他们执拗地将都城建在辽阔的平原地带。为了烧制足够数量的巨大城砖,帝国的创造者们甚至在烈鬃城旁的饮马河畔挖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后来,人们把饮马河的水引入了坑中,这就是让所有温斯顿人骄傲不已的“草原之眼”纽伦湖,也就是许多温斯顿人口中的“砖湖”。
历朝历代的温斯顿君主们从没有停止过对这座荣耀之城的扩建和加固,为了使自己的王都能够在千年的风雨之中屹立不倒,这些强有力的统治者们甚至不惜从北地冰冻山区中运来巨大的岩石、从东方的密林中运来百年成材的参天巨木,从西方附庸国中运来质地更黏稠的红土烧制的窑砖,为烈鬃城披上一层又一层坚固的壁障。每当一朝国君征服了新的领地,必然会在烈鬃城上打下永远的印记,与其说他们是为了巩固烈鬃城的防衞,到不如说是在用这种方法炫耀自己强大的武威。事实上,那些骄傲的君主们从来也不担心烈鬃城会被攻破,从未有过一支敌军可以在与马背民族的争战中穿越千里草原来到这座光荣的王城之下。“在草原上,只有温斯顿人能够击败温斯顿人”,这不仅是这支游牧民族后裔骄傲的宣告,更是被百年历史证明了的事实。
在扩建烈鬃城的过程中,数以十万计的生命被埋葬在厚重的城脚之下。他们有的是强大征服者从帝国掠夺来的奴隶,有的是服徭役的平民百姓,还有些是以劳动偿还罪孽的囚犯。在争战的岁月里,这些卑微的生命并不比蝼蚁更受上位者的重视,可正是他们亲手创造了这一令世人惊叹的巨大成就,平地升起了一座宏伟的城市。
当四周全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唯有青天白云能够与城墙的高度进行对比时,你会觉得用“巍峨”这个词来形容这座城堡一点也不夸张。当我第一眼看见它时,我甚至不能确认那是一坐城市,抑或是一座山峰。
而我们的战场,就在那座城池的脚下……
在我们轻松攻下撒勒姆城后的第二天,路易斯陛下的信使证实了弗莱德的推测:在上一次通信后的次日,陛下的侦察兵意外地发现了敌军主力的踪迹。路易斯陛下将计就计,亮出自己的旗号将敌军主力牢牢吸引在达苏卡山下,为我们创造了加速推进的机会。
我们的推进既迅猛又颇有技巧,弗莱德使用各种手段制造出我们即将直攻烈鬃城的假象,并将这个消息四处传播开来,同时却有很好地控制住了大军行进的节奏,使我们始终徘徊在烈鬃城敌军的攻击范围之外。一开始,我们对弗莱德的这种做法有些不解,但让我高兴的是,很快我就想通了这样做的必要性:盲目地冒进很容易也使我们陷入敌军主力和烈鬃城守军的夹击之中,那么整个战局就会由南向北分为路易斯陛下、敌军军团主力、我们和烈鬃城守军四层,犹如一个巨大的夹心汉堡,变得混乱不堪,让我们失去主动。
弗莱德的策略收到了很好的效果,一收到这个消息,包围达苏卡山的温斯顿军团立刻慌了手脚。他们立刻舍弃了山上的路易斯陛下,仓皇向西北方向赶来,想要抢在我们之前解除烈鬃城的危险。他们之所以那么紧张不仅是因为王都遇险,同时,在攻占了温斯顿境内许多重要城镇之后,我们已经基本切断了他们与温斯顿腹地的联系,使他们的补给出现了短缺。对于一支军队来说,脆弱的补给线远比一群强大的对手要可怕的多,在寒冷的北地冬季尤其如此。
敌人疲惫的身影刚一出现在扬风平原上,就受到了我们的迎面痛击。连续往复长途奔袭使我们的对手疲惫不堪、饥寒交迫,尽管他们在数量上占据着不小的优势,但根本无法与准备充裕的我们相抗衡。由小型弩车、精灵射手和掷矛战士组成的远程攻击组合轮番将大量的死亡带给我们的对手,而骁勇强悍的星空骑士们也毫不留情地羞辱了马背民族最骄傲的铁血骑士。在这一次势均力敌的正面交锋中,温斯顿人第一次在自己的草原上败给了远来的敌人,一败涂地,没有任何还手的机会。他们的败落将祖先“只有温斯顿人能在草原上击败温斯顿人”的骄傲宣言变成了一个可耻的笑话——当然,我们的战功绝不会以德兰麦亚军队的名义出现在历史之中,这一切都被归到了子虚乌有的“温斯顿帝国第二十三军团”的旗下。
有趣的是,在战争结束之后,温斯顿帝国的史书对于这一次帝国内战的纪录中写满了关于“第二十三军团”的辉煌战绩,可再也没有人见过这一支“帝国王牌军”。有人传言,这是温斯顿帝国保留的最秘密的一股力量,平时隐藏于帝国隐秘的角落,只接受国王的直接号令;也有的人说,这支神秘的军队其实就是帝国十三大军团中的一个,只是因为保密工作做得好,所以没有任何人知道;甚至还有人说这支军团是路易斯陛下从战神手中借用的一支神兵,唯有如此才能解释他们怎么会拥有扭转干坤、挽救陛下于危亡之中的强大力量,这也是陛下受到神眷、是真命王者的有力佐证。对于这些,熟知内情的人都默契地选择了缄默。温斯顿宫廷——尤其是路易斯陛下本人——对于这件事的暧昧态度使得第二十三军团成为多年后许多军事历史研究家和爱好者们最感兴趣的话题之一,被选入“七年战争最不可思议的七大谜团”之一。
这时候,敌人的恶梦才刚刚开始。就在他们撤离达苏卡山不久,路易斯陛下立刻率领着他的人马衔尾追杀过来。在达苏卡山上忍耐了许久的温斯顿战士将满腔屈辱的怒火喷向了对手,对陛下的忠诚使得他们在面对自己同胞的时候没有丝毫的仁慈。直到这时候,我们的敌人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错误:他们一度真的相信自己把这些强大的同胞围困了起来,而现在事实证明,只要他们愿意,随时都能在比现在多一倍甚至十倍的敌人面前突围而出。同样是温斯顿帝国军人,如果说达伦第尔王子的追随者像岩石一般坚强有力的话,那么路易斯陛下的嫡系部队就像是高山一般难以撼动。
我们的两面夹击让敌军主力遭到了灭顶之灾。在经过连续三次交战之后,只有温斯顿第六军团和第十二军团的部分残部逃脱了我们的截杀,其余的军队在走投无路之下要么被我们尽数歼灭,要么成建制地投降了陛下。正确的策略和默契的配合使得我们在这场会战中的损失降到了最低点,而路易斯陛下的军队因为收编了投降的敌军,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近三分之一的数量。
正如弗莱德所预料的那样,我们把敌人的策略原样奉还给了他们。同样的计策在不同的人手中所起到的效果完全不同,正验证了“没有不败的战术,只有不败的名将”这句战争格言。这就像就是两位战略大师联手为我们的敌人上了一堂战术讲解课程,而巨大的伤亡和鲜血就是他们高昂的学费。
事实上,在此之后,这堪称经典的一战也确实被写入了所有军事学校的教科书中。
自这一战之后,达伦第尔王子立刻将散落在南部各地的军队和从我们加击之下逃脱出来的残部回撤到烈鬃城下,与守衞京畿的第一、二军团和从温斯顿北部召集起来的各个兵团,以及效忠于他的贵族私兵会合,作出了与我们在烈鬃城下决战的态势。他的这一举动有聪明的一面,却也带着让人费解的愚蠢:由于主力被完全击溃,整个温斯顿南部已经没有能够阻挡我们继续前进的力量,在这个时候把散落在各处的守军集中后撤确实有利于保存实力。像这样在大败之候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失势,毫不迟疑地将大片土地送到我们手中,不让愚蠢的自尊心和贪婪心影响自己的决断,这种果敢和明智绝不是执着于一城一地得失的普通将领能够相提并论的。
但与之相对的是,温斯顿北部还有很大面积的国土,达伦第尔王子有充裕的空间和时间与路易斯陛下周旋。尤其是在终年积雪的北部高山地带,险峻的地形和恶劣的环境构成了易守难攻的天然壁垒,绝对是令进攻者绝望的恶梦,那种有利的地理环境完全不是一马平川毫无遮拦的烈鬃城所能够比拟的。达伦第尔王子这样做给人感觉就好像是他迫不及待地要与我们一决胜负似的,这种战略上的冒进与集中力量及时退守的远见十分矛盾地同时出现在我们的敌人身上,让人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