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路口四周都是居民区,就算有货车开进来,多半也是因为搬家之类的事,但搬家公司的车装着货物,速度上就会受到限制。
再者,因为这里附近有所小学,又是居民区,所以一般车辆开进来,无论是货车还是轿车,都会下意识降速。
但是那天,偏偏就在这里,有一辆高速行驶的小货车,撞上已经降速,躲闪不及的黑色轿车。
至于为什么要将车祸地点选在这里,想必也是经过设计的。
这地方路窄,附近又是老房子居多,少有地下车库,所以家家户户买了车,都是停在路面上,要占用道路空间。
如果乱停车的现象严重,消防车开进来是很困难的。
等居民们报警,消防车开进来,那两辆车必然已经烧光了,除非天降大雨。
而事发时间是在下午,附近的小学是下午三点半放学,中午之后到三点半以前,这个路口都会额外的安静。
这时候发生车祸,留在家里的居民基本都是老人,老人们都在午睡,不可能第一时间拿着灭火器跑到现场,很容易就会错过救火的最佳时机。
薛芃正想到这,方旭接电话回来了。
薛芃转头便说:“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当天围观人群基本上是成人居多,现场似乎没有其他小孩。我想,那天下午我应该没有上学,可能是生病了,也可能是有其他事,而那个时间我们刚好在回家路上,经过这里。我们家就在相隔两个路口的地方,离这里不远。”
话落,薛芃才注意到方旭欲言又止,又问:“怎么了?”
方旭这才说道:“刚才接到支队电话,说许经纬在二十年前因为肇事罪而坐牢,出狱后没多久,差不多是在十年前改了名,叫许宗鑫。而在常智博四年前犯下的故意伤人案里,被他打成重伤的受害者,就叫许宗鑫。现在已经证实了,就是同一个人。”
薛芃一愣,盯着方旭,半晌没有言语,随即她就靠向身后的大树,低着头,看着地上的影子。
这个消息,似乎令她受到了冲击。
不会儿,方旭被警员叫走了。
张芸桦也提供完线索,来到薛芃跟前。
薛芃看到张芸桦的鞋子,眨了下眼,这才醒过神,抬头对上她。
张芸桦眼里写满了担忧:“小芃,你……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张芸桦以为,薛芃是因为重返案发现场而受到刺激。
可是薛芃却很快将她打断,问:“妈,常叔叔之前因为故意伤害罪坐牢,那个被他打伤的人是谁,你知道么?”
张芸桦明显一愣,随即又从薛芃眼中读到了某些东西,张芸桦叹了口气,点头说:“我知道。”
薛芃一顿,接道:“我记得那时候我正在忙毕业的事,我还问过你,常叔叔犯了什么事,为什么坐牢。你说的是,他是在单位上和人起了冲突,把人打伤了,被定为故意伤害罪。原来,事情根本不是发生在单位上,你之所以这么说,就是怕我刨根问底……”
而事实上,薛芃当时也只是问了这么一句,后面的事她就再没有关心过。
张芸桦又是一声叹息:“小芃。”
薛芃却别开脸,不再说话。
这一刻,她心里充满了愧疚和后悔,还有懊恼。
四年前,她但凡多上一点心,多一点警觉,也不至于错过这么关键的东西。
不,不只这一次,在过去其实有过很多机会,只要她稍加注意,不要过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要过分沉迷她手上的书,她的专业,多关心一下身边的亲人、朋友、长辈,将她作为痕检的洞察力放在他们身上,那么,她也许是有机会阻止悲剧的。
可是到了现在,所有的“明白”都晚了。
……
等到案发现场还原完毕,薛芃就和方旭等人一起回了警局。
其实在临走之前,薛芃也犹豫过,要不要将常智博的事告诉张芸桦,还有他那句“对不起”。
只是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
此后的一路,薛芃都只是沉默的看着窗外,直到和方旭一起回到刑侦,补充了一份笔录,出来时想了一下,便又转向陆俨的办公室,看他是否在忙。
薛芃在门上敲了几下。
隔了几秒,屋里才有人应:“进来。”
听陆俨的声音,似乎正在专注于做某件事。
薛芃又犹豫了,正准备走,谁知刚转身,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陆俨就立在门边,原本肃穆的脸色,在见到薛芃的刹那,先是一怔,随即线条恢复柔和,问:“怎么过来了,来找我?”
“哦,我爸的案子,我刚补充了一份笔录,顺路就过来看看。”薛芃边说边被陆俨拉进屋,她转而问:“我是不是打搅你了?”
正说着,薛芃一转头,就看到办公室里面的墙上,多了一张白板纸,上面贴了很多人的照片,标注了人物关系,还用不同颜色的线分别指向各个调查线索,密密麻麻的占据了大半面墙。
而她上次过来,那边还是空着的。
薛芃走近一看,发现有一部分就和她家里的白板上标注的差不多,而在那之外还添加了很多新的信息,至于格局,自然也更大了,甚至连康雨馨的毒品线都写上了,还多了几组新的人物关系。
陆俨来到薛芃旁边,并肩站定,随即指着白板纸说:“我刚梳理了一遍人物关系,还差一点收尾工作。”
薛芃定睛一看,果然,梳理的非常详细,而且脉络清晰,逻辑明确。
好比说,杀死沈志斌和绑架霍雍的凶手是刘吉勇,指使刘吉勇的是霍骁,而反过来,害霍骁险些丧命于车祸的人又是霍雍、康雨馨和刘吉勇。
现在后面还牵扯出秦伟,李成杰就是秦伟介绍给康雨馨和霍雍的。
再比如,二十年前薛益东的车祸,是因为霍廷耀找人对付常智博,却误打误撞杀死了薛益东。
十年前,常智博怒打肇事司机许经纬,而后坐牢,结实陈末生和前副局长,出狱后联合陈末生、立心孤儿院的几人展开报复,不仅杀死了霍雍,曝光了霍家和霍氏集团的一些内幕,还杀死了冯齐正。
而冯齐正,就是指使炸弹狂徒老林杀死常锋的幕后,也是霍廷耀过去最倚重的人。
看到这,薛芃目光一转,又发现从秦伟分出来的那条线,连接到一个打了问号的人物,而这个问号人物,又连接到方紫莹的母亲?
薛芃指着这条先问:“这是什么意思?”
陆俨简单描述了秦伟找人帮刘吉勇“处理”掉方紫莹母亲的事,薛芃听的一愣,显然没有料到还能扯出这一出。
陆俨这时说:“你帮我看看,还有什么遗漏的。现在距离月底还有二十天,时间紧迫,在那之前,这些线索的调查必须分出主次,要在那之前找出霍廷耀的犯罪证据,哪怕只有一条,我们都有理由将他抓捕归案。”
薛芃审视片刻,说:“针对霍廷耀,其中一个选择就是从我爸的车祸入手。虽然旧案翻案难度很大,但是在这个案子里牵扯了几个人,他们都是突破口,包括被霍家收买的交通大队副队长雷春,还有前公安局副局长,以及肇事司机许经纬,他们三人都是知情者。一旦三人口供对上,霍廷耀的故意杀人罪和行贿罪都跑不掉。”
“除此之外当然还有其它罪行。比如化工污染,但这件事不是短时间内就能调查清楚的,这还牵扯到霍氏集团的内部操作,需要各部门协作。哦,还有,冯齐正虽然被杀了,可他一定留下不少文书,从这些东西里应该也能找到霍氏集团或是霍家违法的证据,但同样也需要人力和时间。”
“嗯。”陆俨应了一声,很快上前,在薛芃指出的线索上标注重点符号,然后说:“其实目前调查难度比较大的,是针对霍骁。霍廷耀做的事,目前没有证据证明他沾过手,现在已知他参与的就是常智博杀害冯齐正和老林的案子,可是人证物证都有利于他,不容易定罪。”
薛芃接道:“而且要在那么多物证当中找到突破口,我们还需要一段时间。还有十年前霍雍的绑架案,就算可以给霍骁定罪,他那时候也是未成年,会得到减刑。所以现在对付霍家父子最好的办法,就是先用我爸的车祸案,将霍廷耀拉下来,至于其它案件,完全可以在调查审讯期间,联合其他部门一起侦查。”
说到这,薛芃才忽然发现,这个关系图上有两个名字是用红色笔写的,而这两个名字就是韩故和方紫莹。
薛芃问:“这两个名字特意用了红色,是有什么含义么?”
陆俨点头:“猜猜看。”
薛芃想了下,说:“这两人,既参与了st的行动,也是现在还活着的知情者。而且我相信,他们二人身上一定还背着其他任务,只是时机还未成熟,所以没有露出来。”
韩故能支撑到现在,必然是因为薛奕。
而方紫莹呢,薛芃虽然还不能证明她是因为什么,却在心里隐隐觉得,那同样和薛奕有关。
当然,这十年来韩故也不是一个人,还有常智博这个长辈和伙伴,所以常智博一死,必然会对韩故造成打击。
想到这里,薛芃又看向那个问号人物,也就是受秦伟指使而杀害方紫莹母亲的凶手。
薛芃皱了下眉,脑海中忽然生出一个念头。
她飞快的看向陆俨,问:“你……想和韩故、方紫莹谈‘合作’?”
隔了几秒,陆俨扯出一抹笑:“时间紧迫,我相信到了这一刻,这也是他们心里最迫切的愿望。而且法律不外乎人情,我个人也希望能给他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你父亲、你姐姐、常叔叔、st,还有常锋,已经有太多人离开了,你我也都不希望看到再有人走他们的老路……”
薛芃没有接话,只是轻轻点着头,随即和陆俨一起,看向白板纸。
她的眼睛有些酸,有些热,心里是难以言喻的疼。
斯人已去,再难追回,而留下的人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竭尽所能,令真相大白,令逝者瞑目。
同样,她也相信,到了这一刻,无论是韩故还是方紫莹,他们比任何人都希望,尽快结束煎熬。
真是等得太久了。
薛芃深吸一口气,说:“无论是常叔叔的案子,还是方紫莹母亲的下落,你们该怎么查,就怎么查。但是私下里,韩故和方紫莹,就交给我来联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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