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薛奕却觉得,那只是一种控制欲。
就是因为娃娃不会反抗,不会表达喜好,长得又像是人,所以才能任人打扮,随意拆掉、丢弃。
有些家长会因为孩子的反抗和自主意识,控制欲也会与日俱增,薛奕自问,她对薛芃也是有控制欲的,可是又没有到变态的程度。
薛芃虽然是个人,是她的妹妹,有自己的思想,可她却安静的不可思议,大约是她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多病,常给人添麻烦,所以清醒的时候,总是能展现出一种惊人的懂事。
也正是因为薛芃的性子,令薛奕萌生出一种强烈的保护欲。
……
薛奕的第一个心魔,是因为薛益东。
而第二个心魔,也是因为男人,一个陌生男人。
十四岁时,薛奕就已经发育的像是十六岁了,她的个子也窜得快,不像薛芃,因为体弱和常年吃药,始终长不高。
这时候的薛奕,已经明白什么男人和女人,他们做什么事会生下孩子,以及身体构造等等。
不过这些了解都仅限于书本,和同学之间的私下谈论,并没有见过实物。
当然,就是因为没见过,所以才始终保持着好奇心。
只是当这个好奇心,被一种猝不及防且粗暴的方式戳破时,那随之而来的惊惧和厌恶,也是实打实的。
事发那天,薛奕原本是走在回家的路上。
附近都是居民区,中午几乎很少见到有人在外活动,年轻人都在外面上班,而老年人就在家里午睡休息。
薛奕周五下午没课,从学校步行回家,一路溜达着,手里拿着一个单词本,边走边背。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忽然感觉到后面有人跟着她,还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她看。
薛奕下意识回头,扫向路边,就见一个长得黝黑高壮且胡子拉碴,看上去很脏的男人正骑在一辆破旧的自行车上。
男人头发有点卷曲,有点长,还朝她笑。
薛奕别开脸又继续往前走。
可男人骑着车,很快就追上她,问:“请问,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男厕所吗?”
薛奕用余光扫过男人,摇头,却冷冷地说:“不知道。”
男人又追着问:“哎,那你知不知道,有哪里能解决这个?”
这个?
哪个?
薛奕脚下一顿,没听清,也没听明白,下意识转头:“什么?”
而就在这时,男人示意她往下看,说:“就是解决这东西的地方。”
薛奕目光落下,就顺着他的动作扫向车座。
随即脑子里轰的一声就炸开了。
片刻间,她什么想法都没了。
那东西又黑又恐怖,薛奕只在原地停留了一秒,就快步往前走,越走越快,甚至一路小跑。
男人没有追上来。
光天化日的,又是在大街上,就算附近没人,他也不敢做什么。
对那个恶心的男人来说,他或许只是一时逞凶,发泄自己的变态,沿路找了个小姑娘逗闷子。
可是对于薛奕来说,却是一路冲回家,蹲在马桶前猛吐。
她恶心的快要厥过去了。
这是生平第一次,薛奕对男人生出强烈的厌恶感。
尤其是见到皮肤比较黝黑的,更是无法控制自己脑海中那突然蹦出来的恶心画面。
当她听到一些女生说什么“小麦色”皮肤,什么黑的很健康,什么黑的很性感的时候,她只是一阵阵往上反胃。
……
差不多就在同一时期,年级里有一个阳光帅气且被女生追捧的男生,一直在追求薛奕。
薛奕一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遇到男生,也会礼貌的回应两句,同学们一块儿约出去玩,薛奕也不会高冷的拒绝。
自然,薛奕也能感觉到男生对她的好感,每次约出去,男生都在,明明不是一个班的,也要凑进来。
在那件事情发生以前,薛奕对这个男生还没有生出不适,只是觉得都是同学,来来往往无所谓,而且有很多女生喜欢这个男生,他却喜欢她,这也刚好满足了她一点虚荣心。
直到男生又一次加入薛奕和同学之间的聚会,薛奕听比较要好的女同学说,那个男生想跟她摊牌。
这话要是换做以前,薛奕还会觉得有点意思,反正学生生活很无聊,除了学习也没别的可做,她交个男朋友也可以打发一下时间。
可是到了这一刻,薛奕却直接皱起眉,打从心里生出排斥感。
薛奕开始还在想,会不会是得了厌男症,是不是心理病,就和薛芃小时候受到的刺激一样?
为了证实这一点,当男生约薛奕去没人的角落时,薛奕并没有拒绝。
男生红着脸,连他那健康的肤色都盖不住了。
当他鼓着勇气跟薛奕表白,问她有没有男朋友,能不能做他女朋友时,薛奕还没有感觉,只是看着他局促又大胆的样子,透着有趣。
薛奕笑着说:“没有,我考虑一下吧。”
男生一听“没有”,一听“考虑”,当下更着急了,握住薛奕的手臂,紧张的语无伦次。
薛奕的笑容却在这一瞬间凝固,她皱着眉头,低头看向被男生握住的皮肤,也不知道是男生太紧张,还是因为天气热,他手心里全是汗。
而且他皮肤黝黑,薛奕皮肤偏白,他握住她的手臂,就趁着他的手更黑了。
薛奕脑海中一下子晃现那天在路上见到的变态,忍了片刻,正思索着是礼貌地把人推开,拒绝他,还是踩他一脚,让他自己松开,这时男生却突然靠近薛奕,嘴里念叨着说,会对她很好的之类的话。
薛奕闻到了陌生而带着一点男生汗味的气息,那一直压在心里的厌恶感,很快就转成了生理反应。
薛奕不知道那是多久的时间,她只觉得在那段时间里,她不仅头晕目眩,而且手脚冰凉,那寒气顺着四肢一直渗入身体,虽然天气炎热,她却在冒冷汗。
直到她一股脑的吐了出来,吐了男生一身。
……
自那以后,那个皮肤黝黑的男生就再没有表示出追求薛奕的意思,薛奕心里也明白是为什么,对外也会顾全男生的面子,只说是自己肠胃不好,犯病了,不是被他恶心到了。
只是因此一事,身体一向健康的薛奕,也终于体会到薛芃的感受,就是那种明知道在人前吐出来会丢人,却还是忍不住,无法自控的往外呕的无力感。
薛奕还记得有那么一次,薛芃上课到一半就提早回家,原因是在学校吐了。
一次是刚跳完操,教导主任正在台上讲话,薛芃已经难受了很久,快要支撑不住了,而且头一阵阵的晕,浑身发冷。
就在她快要晕倒的时候,一下子吐了出来,还溅到前面女生的脚踝上。
那女生很生气,在后来的一节体育课上,还用力踩薛芃的脚,被体育老师看到,制止之后告诉班主任。
班主任严厉的呵斥女生,女生说,谁让她吐我脚上的,恶心!
女生自然不服气,后来在班里还经常对别的同学说,躲薛芃远点,小心被她吐一身!
其实,那已经不是薛芃第一次在学校感到不适了,老师也找过张芸桦几次,询问薛芃的身体。
眼见着张芸桦一次又一次的带薛芃去医院看病,薛奕也是难受的,等薛芃回家,无力的躺在床上,薛奕总会端一杯温水给她。
薛芃不是个擅长撒娇的孩子,她很少抱着张芸桦委屈,却偶尔会在私下里,搂着薛奕,靠在她怀里,或是枕着她的腿,默默地掉几滴眼泪。
薛芃很少大哭,每次都是无声的,点到即止。
可是难过这种事,怎么可能点到即止呢,无非是她自小就在练习忍耐。
只要她忍了,就不会给家里添麻烦,不会给张芸桦添烦恼,更不会影响薛奕的学习。
相比起薛奕的外放,薛芃已经习惯做一个闷葫芦了。
那也是第一次令薛奕意识到,原来她们姐妹和张芸桦,都在扮演着自己的角色,那并非是自愿的,而是出于生活,出于对这个家的考虑,而下意识做出的反应。
薛奕事事都第一,在学校与同学为善,哪怕她不想笑,也要让人觉得她很开朗,因为她是薛益东的女儿,因为她不能叛逆,不能给已经为薛芃的身体操尽心的张芸桦,再添别的糟心事。
薛芃也是一样,身体和精神上的折磨,她控制不了,也没法选,她只能忍,不声不吭,甚至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低为零,只要别人没有注意到她,就不用在意她的感受。
就在那天,薛奕吐过之后回到家,她跟薛芃说了这件事,还问薛芃,过去每一次的不适,是不是都这么忍过来的?
薛芃明显一愣,低着头,小声说:“我那次,我也不想吐到那个同学的脚上,我很想控制,我以为,快下操了,我跑到厕所就好了……”
薛奕听着难受,一下将薛芃搂进怀里,拍着她的背,顺着她的头发,说:“不要自责,不要把错误都归到自己头上。以后要是被欺负了,心里难受,想哭,你就跟姐姐说,有姐姐在,姐姐会保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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