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素的婚礼,全是何欢一手操办。
这个男人能力非凡,且敏感细心,这些天来对若素的呵护宠溺毫无遮掩,已经被我真正视为亲人。
虽然对于他们的爱情,婚礼只是一个补充的形式,但双方父母都是本地人,各自有不同人脉,婚礼要求就是风光。
确实是风光。
本城环境最好的假日酒店,从穹顶到椅背罩布一律是金色却不显俗气,满铺的干净地毯只让人觉得背也须挺直几分。
何欢打点得太完美,几乎没有需要我这个姐姐插手的地方,我只分得两个任务,一是陪着美丽的若素在休息室边等边聊天;二是交换戒指和宣誓的环节,为若素弹奏她最爱的钢琴曲《summer》。
其实我不会弹钢琴,只是最开始和彦一接触的时候,他变着法子为难我,其中有一项就是要我弹《summer》哄他入睡。
我用了世界上最笨的方法,找了一个会弹钢琴的同学教我反覆强记练习,半年后有一天我在彦一家的客厅里流畅的弹出这个曲子的时候,我们的关系已经很好,他也已经忘记了当时给我出的难题,但我把它当成生日礼物送给了他。
他十九岁的生日。
那一天他安静的听完,然后抱住我号啕大哭,我吓坏了。
但从此以后,我说什么,他都听从。
这个孤独脆弱得像一片云朵一样的少年。
这个曲子,也成为我这个不会弹钢琴的人,唯一会弹的钢琴曲。我对它的熟练程度,恐怕在行家看来都几可乱真。
这个秘密有一天说给若素听,于是被她威胁。
“你给你的香港弟弟弹了无数次,你的亲妹妹吃醋了!”她理直气壮:“这也是我最爱的钢琴曲,老姐你不给我婚礼上弹,我就吃了你!”
她最近很喜欢用“吃了你”这个说法,我很怀疑是何欢的影响。
但我没办法不妥协。
此刻,手指在琴键上游走,熟悉的曲子在空间里温柔的流动,我看着爸爸把妹妹的手交到那个成为我新家人的男人手中,不知道为什么,鼻子一酸。
那一刻下面宾客的喧哗,远远传来的孩子欢叫,服务员上菜的身影,空气里的淡淡菜香都不知不觉淡去。
眼泪不经意间浮上来。
我的妹妹出嫁了。
而远方的彦一,有一天,上天也会给你这样的幸福归属吧?
让你从此不再惊,不再苦,不再对外面的世界害怕。
因为哭了,视线就有些模糊,待仪式结束,大家开始吃喝,我忽然听得一声大喊。
“程安之?”
我揉一下眼看去,竟然是何欢的爸爸。
“何老师?”我眨眼睛,声音迟疑。
他穿着唐装喜气洋洋的一把抓住我的手。
“你回来了?你怎么没发邮件跟我说?哎呀你是小素的姐姐?这太巧了吧!亲上加亲!……”老人本来就激动,这会儿更是红光满面。
真的是何老师。
因为我才回来不久,又忙于自己的工作,并没有机会见到何欢父母,第一次相见,才知是故人。
那时我才大二,一边陪着彦一调理身体,一边跟他学习些古玩鉴赏知识。他对于各种年轻人喜爱的电子产品都没有兴趣,唯有对这个着迷。
我为了迎合他,也趁机学了不少。
有次去荷里活道淘货,就遇上来旅游的何老师。那时我还不知道他是大学老师,只听得他旁边一起的人这么叫,大家交谈的口音分明是c城人,我一时乡情汹涌,求着彦一帮那犹豫不决的老人看看货。
何老师当时看中了一个老砚台,却拿不准价钱,不敢出手。
在彦一不情不愿的别扭指点下,那砚台最后以合适的价钱成交,但因为彦一的脸实在太冷场,我只好主动活跃气氛,搜肠刮肚把我学的那点儿古玩知识全奉送给了异乡街头偶遇的有缘人。
不料使得豪爽的何老师对我好感倍增,最后我们越谈越热络,索性双方留下电邮,说保持联系。
回去后他真的发来邮件,他学识丰富谈吐幽默,看他字句也是件愉快的事,几年下来我们一来一去通邮无数,已成了君子之谊的忘年交,但未再见过面。
他经常会发些他淘来的宝贝古玩照片给我,我对于在另外半桶水面前售卖自己的半桶水也充满成就感。
有时他也会写到他的儿子。
在他的描述里,他属于老来得子,且是独苗,原本寄予无限厚望,希望他也继续文化教育行业,为何家一脉书香添砖加瓦。
谁知那小子心性顽劣,做事一意孤行,又是开网店,又是搞工厂,又是半路改读法律,干事没长性,女朋友经常换,眼看已经年过三十,却无意婚姻,存心要断他何家香火。从小到大对于父母的话十句听不进一句,完全是个混小子。
我现在才知道,他描述的竟然是何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