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卖酒钱。”
丙帮闲“切”地一声笑出声来,说:“这也叫诗?我看是小孩子尿炕的那种‘湿’吧!”
费日微微一笑,也不会理由他的笑话,继续咏道:“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换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华慕斌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又再次沉浸在冷泉暗香酒的醇烈之中,费日看在眼里,知道自己已经触动了他内心深处的一点东西了,他也不说破,只是将篡改唐伯虎诗的工作进行到底:“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权贵趣,酒盏花枝痴人缘。若将权贵比痴顽,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痴顽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不见古今豪杰墓,无花无酒锄做田。”
“好!”华慕斌居然掷杯在地,迎天长叹,泪流满面说:“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不见古今豪杰墓,无花无酒锄做田!贝兄弟啊,贝兄弟……”说着,又直挺挺地往后一倒!众帮闲一看,就知道这个“好酒无量”的华三公子又醉了。
连多情怯都怔怔地站在那里,口中呐呐着:“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不见古今豪杰墓,无花无酒锄做田。……那得是何等的风流倜傥”说着,说着,望着费日那张朴素而平凡的笑脸,不禁痴了。
就是这个少年,一年多前出现在若望城时,似乎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大孩子,但却对事对理有着出人意料的理解;有时觉得他只是个憨厚淳朴,甚至有点傻傻的少年,但有时却似乎是个洞悉世时的老人智者;在他读书时,觉得他犹如孩子般地执着,但有时又能飘然出尘,名利两忘。时而随波逐流,时而截断众流,也许正是这样的人,方有涵盖干坤的能力。
多情怯仰天徐徐地吐出从丹田处排出的一缕浊气,自觉这片刻的出神,无疑让他的修行有了进一步提升的门道。
费日看着众帮闲给华慕斌喂醒酒汤的喂醒酒汤,掐肩揉背地掐肩揉背,不由地一阵好笑,心想,好酒无量成这样,是不是太做作了?他也不说破,只在大厅的一侧茶几边坐下,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黑炉白炭、六合玉茶具和“万荆龙井”,自顾自地开始了他那一套茶道。
等到华慕斌头重静轻地坐在费日身边时,正好水开鱼眼,声如松风,费日冲华慕斌一笑,提起茶壶,为华慕斌冲上一杯。杯中徐徐展开的茶叶宛如新开的兰花,正优雅地沉至茶杯中部,载沉载浮间,有一种出尘脱俗的味道。茶香随着水气从杯口袅袅升起,又散在空中,似无似有间,让人心襟一清。华慕斌摇头晃脑说:“贝兄,不知这是何方仙草?”
“茶!”费日简单地说:“是一种普通的饮品而已。不过用来涤心解酒,倒也有奇效。”
“茶?”华慕斌神色微微一愕,又马上还原成了刚才的样子,说:“只是闻香观形,就觉得让人神清气爽,不知喝起来怎么样?”
费日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姿势。华慕斌也不客气地一口一口将杯中的茶水喝尽,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早知世上有此妙茶,我喝酒的时间至少可以减少一半了!”
听到华慕斌将茶酒相提并论,费日随口又盗版了一首唐诗:“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初沸火初红。寻常一般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
华慕斌拍岸叫好,说:“家兄人称天下文宗,但要是听到贝兄弟诗,恐怕会脸红得找不到地方躲罗!也好!以后他再拿文学来烦我,我就推出贝兄弟,看他还敢自傲不!梅花是没有,但有桃花啊!对了!玉书,你去看看桃花姑娘到了吗?就说我华三公子要借她的桃花庵招待两位好朋友,让她快点来,准备今晚宴会。”
玉书是华慕斌的书童,见公子吩咐,忙与旁边的帮闲们交代一下,就出门去了。不到一刻钟,玉书笑着回来说:“桃花姑娘已经到门口了!”
“好!好!好!”华慕斌一把拉着费日说:“来!我来介绍你们认识。才子佳人,今天的桃花庵肯定会青史留名了!”
还真让华三公子的乌鸦嘴给说中了,桃花庵的确青史留名,在当时永嘉城人的眼中,桃花庵只不过是一个花|花|公|子送给妓|女的奢侈品而已。但谁也没想到,在桃花庵建成的第一天,费日、多情怯和无冕之王华慕斌相会,决定了费日第一个领地永嘉城的命运。
华慕斌拉着费日、多情怯迎出门外时,一乘小轿刚刚到达。抬轿的两个家丁停妥轿子之后,轿后的一个跟随小丫头忙打起帘子。轿中人先是轻轻将一只手搭在小丫头的肩上,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只手所吸引。不敢在手之前用任何形容词,皎洁如玉?白|嫩似脂?好像这些常用的赞美之词用来形容这种手时,是污辱了这只手。手不长不短,光滑细致地看不出应有的毛孔纹理,倒有几份像是最美的羊脂玉所琢,但又有一种柔滑温润的感觉,从皮肤之内似乎隐隐地透出一晕光泽,在自然肌理的光泽变化间,使得整只手充满了生气。
光看这只手,让人几乎想象不出该是何等美丽的人才能配得上这只手?或者,在想象中,根本形容不出有谁能配得上这只手。这时,桃花从轿子里出来了,所有的人眼前一亮,在心中暗叫:“是的!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这样的手,也只有这样的手才配得上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