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绸业公会会长朱光焘朱家的大门,与杭州的士绅家的大门一样,一色的红漆厚木门,这城内比城外安定,大门自然不需要洋铁栅,大门前趴着一只大狼狗。赵起玉刚一上台阶,狼狗就扑了过来,把拴着铁链拉得乱响。听着狗叫,大门旁的侧门便出来个仆人。先把狗调了走,而后招呼客人。
赵起玉连忙把名片拿进去,他是来拜会纬成公司总经理朱光焘的,这纬成公司是杭州资格最老的机器丝厂,但相比于其他人,身为杭州绸业公会会长的朱光焘却一直很抵触人造丝,他认为那是“坑民祸民”之物。
朱光焘和中国传统文人并没有什么两样,穿着一身青袍,满身尽是书卷气,全不见一丝商人之气,这或许正是现在中国实业家的特点,大都是由学转商,见了赵起玉,他只是微抬一下眼帘,然后示意仆人上茶。
“不知这次赵经理登门拜访所为何事?”
朱光焘的嗓音响亮,语间颇带着些许不满。看赵起主只是谦恭的一笑,他马上又说道。
“赵经理,我这丝厂、绸厂,用的都是真正的真丝,至于人造丝嘛,那不过是偏门歪道,若是想来我这推荐人造丝,怕你是要白费心思了!”
“这次来,到不是推荐人造丝。”
面对朱光焘的抵触,赵起玉倒是未显露出什么来,只是笑了笑。
“朱会长不是丝业专家吗?这人造丝的偏门歪道,赵某倒是不敢在班门弄斧!”
他的话只让朱光焘哈哈的笑起来,这到不是什么客气话,七年前朱光焘赴日本留学,入东京高等工业学校学习染织,出身丝商世家的他倒可以说是杭州一等一的丝业专家。
“赵经理啊,这年月讲不到什么专家喽!丝业?”
大笑这会变成了冷笑,朱光焘看着赵起玉,神情显得有极为复杂。
“都快教人造丝顶死了!没办法!我什么也干,就是赚不出钱来!我的纬成丝厂,眼看着得歇业了,你们的中华丝业和淮海银行银行一起整批的收茧,没咱们的份儿,在市场面上,你们又成船成船的运来人造丝,家纺现在都用你们人造丝混纺,这么顶着,还有丝业可谈吗?只可惜那引起丝农短视,孰不知,不出几年,你们这人造丝愈产愈多,到时非得把中国丝业给毁了!”
说到这,朱光焘又是一叹。
“打从上海开端口,这西洋人想拿咱们的丝,然后又是日本想毁咱们的丝业,可未曾想,他们没做到的事情,这次,倒是让你们六合公司给做到了,真是……”
这时朱光焘语间尽是怨气,做为丝商,打从去年人造丝涌入杭州起,他便敏感的意识到廉价的人造丝对传统丝业的冲击,也正因如此,才会千方百计联合抵触人造丝。
“瞧朱会长您说的,我们六合不也是帮助丝业发展,就是纬成公司的缫丝机,可也不是六合制造的话,那可是三成机款!”
“哼!”
冷哼一声,不提这事,朱光焘还不恼,纬成是扩大了,可现在却因资金受限,收不着蚕,开不了工,厂子办大了,反而也就更亏了。而在另一方面,一些朋友劝他加入那个什么“中国生丝社”,由生丝社统一负责定价、外销,可他却不想把公司产品销权拱手相让。
“朱会长,人造丝的确冲击了生丝市场,但朱会长有没有想过,如果国人尽穿人造丝,那么生丝,咱们不就可以出口外国换取白银了嘛……”
赵起玉笑解释道,可他的解释声却让朱光焘打断了。
“你们是出口国外了,可别忘了,价钱比市低了半成……”
“朱会长,说到纬成,在咱们中国丝织业,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打从纬成丝织公司一经成立,便打破了暮气沉沉的传统丝织行业的种种陈规陋习,呈现出一系列开风气之先的新气象,在咱们中国丝织业发展史上创造了好几个第一。”
赵起玉倒是没解释那个什么低半成,而是捧起了朱光焘的纬成公司。
“这第一嘛,纬成公司在国内最早引进了新式提花丝织机,开始了中国丝织机械的更新换代,嗯,一时‘纬成缎’之名,沸腾国内,二嘛,则是,纬成公司在中国丝织业中率先采用工厂化生产,第三,纬成公司创造了集丝织生产各道工序于一体的经营模式。第四,纬成公司创建了全国第一家绢丝纺绩厂。绢丝系由缫丝生产的下脚料纺制而成,此种绢丝,国人向无制造者,而国际市场上却销行颇旺。欧美、日本诸国,竞相制造,而造纺丝之原料,反取之我国者为多,此类原料,被外人利用,朱会长之远见,实为丝业同仁之楷模!”
总结四点相捧时,赵起玉却又在朱光焘颇为得意时又说道。
“但可惜朱会长,不懂得什么叫专门学问!”
原本被四点相捧的朱光焘听着这话,双眼一睁,直视着赵起玉,正欲开口时,却听着赵起玉说。
“没错,中华贸易公司统购生丝价格,确比洋行开出市价低出5%,但为弥补各厂损失,淮海银行却不收各厂购机时分期付款之息,而贸易公司出口纽约、里昂,更仅加微量运费,以促销售,为的就是……”
“抢占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