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攻!不停的进攻!
绝不能停下!
整整个一夜,对于第五旅的官兵而言,不断的、持续的高强度的进攻,杀敌或者被杀,早已经取代了疲惫、取代了恐惧、甚至取代了人的意识,此时,对于他们每一个人而言,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向前!
进攻!
沿着无名小河进攻时,通往大海的河水哗哗地流着,像是悲愤的低诉。夜空里,繁星缀满蓝天,夜空之下,枪声、炮声、爆炸声、喊杀声、急促的哨声,似乎是这一夜天地炎让唯一的声响。
“这种打法,不等我被人家打死,就活活给累死!”
累死,在持续冲锋进攻两个小时之后,任谁都会感觉到疲惫,两个小时中,肉搏激战两次,遭遇战三次,一个连的兄弟打的只剩下九十多人,再这么打下去不被打死,也能累死。
“死,照这样打下去,死我也心甘情愿!”
班副的嘀咕声,让阎化采嚷了一声。
就性格上来说,当兵之前在街上混荡的李悟本性格很是活跃,而此时他的一只手握着上了刺刀的步枪,一只手拿着手榴弹,这是最后一枚手榴弹了,尽管他的性格像泥鳅一样,可打起仗的时候,却知道,不是敌死,就是他亡。
他看到班长在前面跑着,他所在的班,现在分成两个战斗小组,沿着河岸边的田地,正面强攻敌军,事实上,两次肉搏激战之后,日军已经没有了成规模有效的抵抗,现在不是追击,就是遭遇。
在田边一个显然某一个庄户人家留下的看地棚子跟前,他们发现了几个黑影。
“班副,你带二组从左翼插过去!”
阎化采立即命令道,就在李悟本领着几个兄弟从左翼扑将上去,日军的步枪却抢先开起火来,子弹从他们的头上掠过,在他们的头顶发出嗖嗖的声响。机枪手一个快步,趴倒在田垄间,机枪脚架刚架在地上,随即喷出橘色的枪焰,一连串密集子弹扫射了过去。
相比于日军,一个班一挺轻机枪、两只冲锋枪,为进攻部队提供了远比日军所能相比的轻火力,正面的火力瞬间压制了对面的日军,在日军火力被压制的时候,提着冲锋枪,李悟本带的下半班,从左翼包抄到日军的侧翼,先甩了两枚手榴弹,然后便端着冲锋枪朝着草棚扫了数十发子弹,抵抗便被瓦解了。
十几个守在这裏的日本兵,只有一个没有死,他的身上中了几发子弹,血,浸湿了他的土黄色的军衣,他的脸上也溅满了血污。看到逼过来的人影,看着那头顶着“钢帽子”的支那兵,他模糊地意识到他当了俘虏,微微地抬起他的右手,大声的哭叫了起来:
可谁也听不懂他在哭喊着什么,是喊痛吗?不像!
“可能是要咱们打死他吧!”
“要不要帮帮他?”
“反正咱们也没功夫带俘虏……”
几个人在那里小声的嘀咕着,可谁也不愿意去开枪,直到阎化采走过来之后,听着那个日本曹长的哭喊声,虽说听不懂他的哭喊着什么,但从他脸上的表情还是明白了一些,于是便从一具日军尸体拾起一支步枪,然后的将刺刀扔了过去。
那个日军曹长在拾起刺刀时,阎化采能看到他眼中露出的感激之色,接着他在挣扎着将刺刀举至脖颈时,然后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将刺刀插入脖中,而阎化采则在他似乎没有力气的时候,弯腰帮了他一把。
血从这个曹长的脖颈间流了出来,看着这一幕,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全体都有!”
瞧着这具断了气的尸体,站起身阎化采看着那具尸体突然发出一个口令,众人连忙立正。
“敬礼!”
随着班长的口令,众人衝着这具尸体行着持枪礼,无论如何,这个自杀的敌人都值得他们的尊重。
“礼闭!”
“好了,兄弟们,大家伙都已经看到了,这才是军人,宁死而不为生俘!若是将来有这么一天,望大家能以此人为榜样!”
说罢,阎化采朝着海岸的方向看去,然后手又指了指脚下的尸体。
“检查一下弹药,子弹少于二十发的集中给机枪手,用日本人的步枪!”
在战士们打扫着战场,收集着日军尸体上的弹药时,李悟本一边为弹匣装着子弹一边问道身边的班长。
“班长,这裏离黄海还有多远?”
还有多远?阎化采不知道,在这不断鸣响着枪炮声的战场上,谁也不在乎还有多远,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近了!
很近了!
“应该快到了吧!”
炮声越来越近,爆炸声越来越近,此时整个海岸到处是一片混乱,军官们呼喊着士兵向前增援,而士兵却又是赤手空拳,留守海岸的士兵,大都没有武器。
在军司令部内,昏暗的煤油灯下,大迫尚道面目阴沉的立在桌边,一动不动,眼光却在不停的扫视。明石元二郎参谋长与几个课长、处长心神不宁地站在桌前,一向刚毅沉着,喜怒不露于色的大迫尚竟然对他们大吼起来。
“混蛋,蠢材!”
参谋长与几个课长、处长站的笔直,
“哈伊!”、“哈伊!”的应声不绝于耳,
一个个坏消息不断的传来,最后一支预备队在投入战场的第一时间,就遭受了支那炮兵的毁灭性打击,接着支那步兵部队紧随其后,利用腾田旅团的失误突破了腾田旅团的防线,现在他们正马不停蹄的朝着海岸进攻,而沿途甚至没有一支能阻挡他们的部队。
而面对支那军进攻部队完全不顾两翼的打法,他们竟然没有任何办法,一线的部队被支那进攻部队缠住了,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支那军,正源源不断的从防线的缺口涌向纵深。
“无论如何,一定要阻止支那军的进攻!把他们的打回去!立即组织反攻!”
“我们没有步枪、没有大炮,用什么去反攻……”
一位参谋官呶呶嘴,轻声嘀咕道,虽说大迫尚道的年龄不小了,可耳朵却不背,参谋官的嘀咕一字不落的传入他的耳中,他的脸色一变,然后厉色吼道。
“立即组织反攻,绝不能让支那军有喘息立足之机。”
在下达命令的时候,神情极为严肃的大迫尚道在地下掩体内踱着步子,然后走到之前轻声嘀咕的那位参谋官的背后。
“弹药不足,子弹打光了,就让士兵们们以刺刀作战,刺刀断了,我们就赤手空拳的进攻。”
猛的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大迫尚道的神情变得极为狰狞!
“帝国军人必须要战死沙场!明白吗?”
“哈伊!”
松开对方的衣领,大迫尚道的转身朝自己的“椅子”走去。
“我等身为帝国军人,不战胜即战死!”
在回到自己的位置后,大迫尚道的情绪平静了下来。
“下面我命令,立即组织海岸上所有能行动的士兵进行反攻!”
位于海滩处边一片空地上,十几座帐蓬连成一片,与其它地方遍布着黑色的弹坑不同,这裏似乎从未遭受过轰炸或者炮击,帐蓬上大大赤十字提醒着人们,这裏是一所医院,也正因如此,每一次,当海岸一带遭受轰炸的时候,飞行员们总会避开这个目标,也正因如此,很多士兵选择战地医院周围作为栖身之所。
在帐篷内则满是伤兵,沾满鲜血的纱布扔了一地,止血钳变了形。远处枪炮声连成一片,众所周知,远处那脆弱的防线随时可能被支那军撕成碎片。不断有人抬着伤兵进入战地医院,抬进来的是一个挨一个的伤兵,全是重伤员。
战地医院内的医生和医护兵满头是汗。口罩后的眼睛中尽是无奈的苦恼之色,没有药品,甚至没有绷带,总之,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