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时钟拨回大约布尔战争之后的1900年,在新兴工业化国家纷纷崛起的背景下,英国在全球市场的出口已现颓势,对各殖民地出口额的下滑幅度尤其巨大。
而十四年后,刚刚实现民族自由的中国趁老牌殖民国家忙于战争,以迅速增长的实业经济为基础,开始加强了同非洲的经济往来,利用棉纺织品和鞋子、服装等廉价商品,迅速占领非洲市场,对欧洲列强的对非贸易产生严重冲击。
在这场战争之中“日不落”帝国的日渐式微,让东方的“第一共和国”看到了借助通商实现国家工业实业经济迅速崛起的天赐良机。
中国与南非的贸易始于17世纪荷属东印度公司成立,该公司为将兽皮出口到远东,于1652年在南非设立办事处。此后近3个世纪,中国与南非的贸易额只能用“微小”来形容,主要集中于茶叶、瓷器之类的传统产品,贸易额至多的年份不过只有十数万元。
但第一次世界大战成了局势的转折点。兵戈交错之下,英、法等南非日用品的传统供应者自顾不暇,中国商人们却能瞅准时机,向南非大批输入纺织品,自此在生意场上站稳了脚跟。1915年,中国对南非的出口额将近400万元,相当欧战前的近10倍,增幅可谓是极为惊人,而这恰恰和其战前极度依赖欧洲商品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在英国拥有众多殖民地和附属国的非洲地区,人们逐渐喜爱上了物美价廉的中国商品。巧合的是,中国出口到非洲的主要也是棉和人造丝制品,对英国在这片大陆的纺织品出口构成了巨大挑战,但谁都知道,这种挑战并不仅仅局限于非洲……”
《开普顿邮报》
从上海港启程的“吉顺号”轮船启程之后,一出扬子江口,便径直朝着遥远的西洋驶去,没错,是朝着西洋,而不是南洋,下西洋,或许是刚刚出现的一个字词。
船在海上走着,空中没有风,天蓝蓝的,天上有几朵白云在飘着。
对于一辈子从未走出过安徽的黄浩泽来说,他一辈子从来没有见过那样大的轮船,可这轮船虽说大,很大,听说有上万吨,可是对于这个甚至从未见过海的皖北人来说,他发现一件怪事,事为什么会怪?
因为船比老家的庄子还要大,船里的人要顶上几个庄子,可是,地方却不大,这个地方指的是船舱,更准确的来说,是他居住的船舱。
三等舱的船舱里分上中下三层,层与层之间甚至不到半人高,人要进舱里,只能弯着腰走路。每个人分一张窄窄的帆布吊床,可以躺着,正好一个人宽,可虽说如此,但是由于空间太小了,想坐在那,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么一条船男男女女一共挤下了三千多号人,那些人大都是要出洋谋生的,当然,他们的目的地却多有不同,更多的人则是去南洋的婆罗洲,在两年前,中央和英国签署了中婆移民协定,《中婆移民协定》是一份由中华民国政府与英国政府签订的招募华工条约。签订时间 此条约于民国2年9月20日在北京签订。条约背景 英属北婆罗洲政府欲开发北婆罗洲,于是先后在中国各地招募华工开发此地,并给于优待。此签订条约后,中华民国政府正式派官员护送华工,并在北婆罗洲亚庇设立领事馆。此条约的主要特点在于招募对象中有一批是天津人,约八百多人。
在随后的两年间,这一移民协定几乎处于中止状,直到民国四年5月,中央政府方才再次同英属婆罗洲当局补签协议,以为移民争取更多的权益,除去旧有的享有最惠国待遇和其它待遇之外,还争取到一百五十元安家费和一百英亩土地所有权以及五年免租等多项权益,随后,在政府的引导下,便开始加大对英属婆罗洲的移民力度,一年间,近五万移民从中国各地输往英属婆罗洲,开垦土地。
此时,当轮船就像是一个可以移动的岛屿,慢慢地离开广州码头的时候,离开这一座中国的最南端的港口,继续向南洋的方向开去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还在甲板上獃着,不愿意到船舱里去。那种心情很奇怪,尽管大家对就要到来的生活充满期待和兴奋,尽管大家平时对自己的故乡多多少少怀有怨气和不满,但当现在真正要离开她的时候,大家的心情又特别的不舍起来。
许多人都面对码头的方向久久地在甲板上跪着不愿意起来,他们都哭了。尽管过去从未哭过,也许是受到这种情绪的感染,黄泽浩也泪流满面,呜呜放声哭起来,他看着那远去的江口,看着那祖国的河山慢慢的消失于海平面上的时候,他的心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老师会告诉他们,在离开中国的时候,除去一包乡土之外,应该带一面国旗,至少,那可以提醒他们一些事情。
“吉顺号”轮船一出珠江口,风就变大了,海浪不停地拍打着船舷,被风吹起的浪花像雨一样洒落在大家的脸上,流到嘴裏,又咸又涩的,在甲板上的人这才纷纷回到船舱里去。
“你知道吗,刚才那一瞬间我就好像是心被人家给割走了似的,觉得整个人都空落落的。”
孤身一人的黄泽浩,尽管什么也没有说,可在听到别人如此说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的心情和他们的心情却是一样的。
不然为什么要说故土难离呢?
在心下感叹的同时,他同样也知道,其实大多数人都是让生活给逼的,要是日子能够过得下去,谁还愿意去那么远的地方?
黄泽浩望着那些拖家带口移民婆罗洲的同胞们,从现在起,再也没有皖省、浙省、闽省、广东之分了,有的只是一个名词——中国人。
在轮船于大海上航行的时候,黄泽浩的脑海中,所思所想却是对未来的憧憬,他并不是无地之农,不需要被“一千多亩地”诱惑着去婆罗洲,对于他来说,他还有更为遥远的一个梦,一个淘金梦,那个梦,在几个月前,从来都没有在他的脑海中生成过,甚至对于他来说,之前,他唯一的梦想就是将来有朝一日成为一个工人,然后,然后成为什么呢?似乎没想过。
可是现在,在几个月前,从车站夜校的老师第一次拿出地图,在课堂上告诉他世界有多大,告诉他,还有“下西洋”这个名词的时候,告诉他,卖一双鞋可以挣到一块大洋的那天起,似乎,他的梦就发生了改变。
他开始梦想着自己成为郑和,成为……
这时听坐在他对面的一个小男孩所唱的一首歌谣,尽管小男孩的话声他听不太懂,但是经过这十几天的航行,他还是听懂了一些:
火船驶进七洲洋,是好是歹全是命,时来金银用船载,运倒连命都丢掉……
“火船驶进七洲洋,是好是歹全是命,时来金银用船载,运倒连命都丢掉……”
豪迈而粗犷的歌曲在荒原上回荡着,烈日当空,灼阳对这片荒芜的大地全没有一丝同情之意,似乎,不过,对于穿着一件短袖衬,皮肤晒的如同黑人一般黝黑的黄泽浩而言,这一切他早已经习惯了。
南部非洲的烈日早已经改变了这个十九岁的农家子弟,现在的他,头上戴着一顶布尔式的牛皮软帽、手拿着西部式马鞭,腿上又是美国式的牛仔裤,赶着一辆双拖大轮马车,如果不仔细看,如果不听他的歌声,很难让人相信,这就是半年前,那个稍显腼腆的乡下小子,嗯,其实现在,他还是一个乡下小子,或者说——乡下货郎。
没错。
现在的黄泽浩就是一个乡下货郎,半年前,他乘着“吉顺号”到了好望角,到了南非,然后他便开始了他的“下西洋”之旅,和很多“怀揣发财梦”下西洋的年青人一样,到达开普顿后,他就到了当地的中华商会,那时,这个商会并不大,不过只有几十个人,而他不过只是其中的一个小伙计。
他一边学着英语,一边在商会里做着伙计,就这样,过了五个月后,掌柜的告诉他——出师了。
这倒不是因为他学会了做生意,而是因为他学会一个东西——团结。
四海之内皆兄弟。
分布于全世界各地的“中华商会”的总会、分会、贸易站、贸易行内,都有这么一句话,但这句话却不是真的指“四海”,而是指同胞,如兄弟般相守相护,这是商会唯一的要求,甚至于商会制定的第一条款就是——“我华人于海外务需团结,否则,立锥之地尚不存也!”
团结,是一个新鲜的词汇。
至于团结是什么?那就是所有的中国人,都要抱成团、结成结,永不内斗,如果才能把生意做大、做强,当然,更为重要的是,大家伙团结了,洋鬼子也就不敢欺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