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说话啊说话啊!你心裏在想什么?”我在他身上蠕动着。
“我在想,我是不是太宠你了。”
“不不不,不不不,还不够,还不够宠!”
他轻笑一声。“这叫不够宠,那我还真不知道金璧有哪家父亲像我一样宠女儿。”
我眼界太小,不敢确定爹这是实话。我犹豫了一会儿问道:“那我娘的爹有没有跟爹一样待她好?”
我说过我听得出爹语气里的意思。我叹了口气。“那,确实爹非常非常宠我,为了弥补娘不受宠,爹再多宠宠我吧,我醒着睡着都宠,我愿意替娘承受加倍倍倍的宠爱。”
“你这丫头片子哪来的?”
“我从哥哥后面出来的,我也有怀疑是不是他踹了我一脚。爹,娘是美人吗?”
“嗯,你娘是美人。”
在黑暗里,我忍不住笑起来。我好喜欢好喜欢说这句话的爹,他说这句话的语气软到我都快要融化不见了:更重要的是,大家都说我像娘小时候,所以我也是个美人?
“那爹是因为娘是美人才让娘成为我的娘吗?我听喜子说,爹有打猎给娘,那就是正式的娘:可是,娘不会打猎,爹就不是我正式的爹了?”
“我没出卖他我没出卖他。”
“你爹拉着你娘的手,握着弓射出的箭。你说,是不是你娘猎的?”
好像是耶。爹跟娘一起猎的,也就等于娘有在猎,虽然有点复杂,可我懂得懂得的。“原来爹跟娘都是正式的,那我是不是正式的啊?”
“……谁说你不是正式的?你自己想出来的?”
我又用力叹口气。“虽然娘没入宫,但我觉得皇奶奶不喜欢我跟娘。”
“她谁也不喜欢。”
才怪呢,我有看见她一直盯着哥哥。“皇叔叔的小孩这么多,他们说以后会有更多的美人进去,皇叔叔也会有更多的小孩。爹,以后我跟哥哥还会有很多娘吗?”
“你跟你哥哥的娘只能是冯无盐。谁让你听见这种话,也不管管吗!”
“爹,不能听吗不能听吗?”爹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脑袋瓜,我立刻闭嘴,浑身却是想打滚。有时候我也奇怪为什么哥哥可以坐在椅上一上午,我就只想滚来滚去的。是不是哥哥在娘跟爹的肚子里摇晃我十个月?
我把爹的巨人手拉到我的鼻子上,闻着他的味道我心裏好像没有那么躁动了。我不喜欢闭上眼,只有累的人才会闭,我常常闭,闭久了我有点害怕,现在我还想张着眼跟爹聊聊天,于是我想到了袖子里的东西。“爹,皇叔叔抱我时,我分得出他不是爹,他身上没有娘的气味,我不要。如果爹跟皇叔叔一起生出很多很多孩子,不跟娘生,就算再疼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一起生,跟你说闲话的人没想到你这年纪根本听不懂吗?”
“爹回我嘛回我嘛,你会喜欢在宫里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嗯?真的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爹,你要照我的顺序来,不然我会搞混的。你先回我你会喜欢哪个我嘛我从没有听过爹这样喝斥我,气愤地用小脚丫踹了爹的大腿一下,然后从袖子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鼓鼓的东西,帕子就包在上头。
“我不太喜欢它,丑的。”
“什么东西?”
“我在宫里没有乱跑,皇宫大门可以作证!哥哥说那种人叫宫女,她把这个交给我,她比喜子还碎嘴,说了好多好多,我都听不懂,只好一直看着她。她也看着我好久,才又说:放这个到太子哥哥的床下,太子哥哥才会好,以后你就能留在宫里。”我才不要告诉爹,那个宫女把话一直简化很多次到她看起来都快哭了,我才听得懂,那会显得我太蠢了。爹也不照我顺序来,害我一口气要想这么多话,也不知道爹懂不懂,但最重要的话我一定要说清楚——“爹,你放心,我才不傻,这么丑的人偶才不会让太子哥哥好呢,我回到京师的家后,确定我不会留在宫里了,就叫喜子把十二叔送我的海外洋娃娃转送给太子哥哥,保证美多了,他天天抱着睡,肯定好。”
我喘口气,真感觉有点累了。我就是想让爹知道他心爱的凰起不笨,其实很聪明。不过说这么多这么多的话真的好累,哥哥怎么可以背一上午的诗词呢?他不累吗?
我不想让爹惊叹我的聪明后,又看见我的胆小。于是,我强调:“不是我胆子小才把它包起来,是它太丑了,我眼暗会伤到。喏,爹,送你。”虽然看不见,但我感到爹从我手里拿过去了,我全身放松到软绵绵了。有爹在,万事吉!忽然间,我替娘抱不平,怎么她就没个好爹呢?改天我当她爹好了。爹才接到手,猛地,我感到爹将那东西从手里甩了出去。我吓了一跳,随即,爹的手蒙住我的眼睛。
“不要看!”他怒喝。咦嗅?我满头间号。爹提着我迅速起身,大步跨出屋子外。我手脚并用”,像只猴子一样缠住爹,爬到他的肩上坐着。“混帐东西!敢动我的女儿!”“爷?”有人匆匆人了院。我还紧紧闭着眼暗,这是燕叔叔的声音……?我还听见娘的声音、喜子的声音……
这些人晚上都不睡觉的吗?原来不只我失眠啊,这很正常嘛。
爹的声音好冷,我几乎没有听过他这样的语气。
“下来。”娘在旁低声说着。
一双手勉强拱到我的腰,我顺势往后跃进,改抱住她的脖子。嘿嘿,娘身上也有爹的味道,她的头发还是直散腰间的,带点水气,像刚沐浴完就匆匆过来,这是有多关心我啊!我心裏高兴,我娘多强,能抱得动我。宫里女人很多,我却没看见她们抱得动过自己的女儿,是爹把娘看得太软了。
我偷偷张开一只眼,从缝里偷看娘。娘正盯着我看,眼底露出我喜欢的情绪,甚至带点笑意。
喜子有说溜过嘴,以前娘是不太笑又对爹坏的人。看,现在娘的眼角还有笑纹,肯定都是我的功劳。
我埋进娘的肩窝,想到宫里的太子哥哥,皇婶子消失了,只剩姨娘,他真是太可怜了。如果娘消失了……我眼底忽然生起痛意,心裏莫名起了巨大的害怕,就跟我每次闭眼要睡觉时一样的害怕:我不由得紧紧抱住娘,想跟她说:别消失,你爹不疼你,还有凰起在,不要学皇婶子!凰起也不要消失!
“显然当今圣上没有整顿好他的后宫,竟把一个小孩子拉进巫蛊之事!便是要牵连到我身上,也不该让一个小孩去碰它!”
“爷,小小主子碰到了?”这是喜子叔叔惊讶的声音,随即他怒道:“才几岁的娃子,万一碰了出事怎么办……”语气一转:“爷,这是皇上的意思还是宫里有人怕爷……”
我没听见爹回答,大半天的我都快睡着了,才听见他冷淡道:“大皇子肖母,伏凤却似我与圣上,不论是谁打的主意,只要凰起把木人放进大皇子床下,伏凤便会成为我下手的最有力证据,届时,皇上与太后必会……”
爹轻笑一声,“这个人的设想真是顺理成章,是看扁了金璧皇室么?”
“喜子,去把木人处理掉,再取笔墨过来,我要看看皇上怎么处置。这阵子不出海,就留在晋城,多照应点。”
我听见喜子叔叔跟燕叔叔同时应下。
接着,我感觉爹自我背后抱住我……是抱住娘吧,爹的手臂太长,像蛇一样可以卷住我好几圈,那他卷住我跟娘也不意外了。
我的肩上有点沉重……好吧,让爹靠靠吧。他有时也是需要靠山的。
“……睡了?”
“好像是。”
“龙凰起就是个蠢蛋。”
我:“……”我跟爹的交情彻底断了!
“也不知道她放在身边的这些日子有没有被沾到什么。我就说,这小玩意是不是益发地躁动了,失眠竟胜于过往。”大掌轻轻地压在我的头顶上。
过了一会儿,爹才又说话,带着我有点怕的狠戾:“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到凰起上头。皇室里的双生子,本来就有一个差些。我跟他之间,是他不行。凰起身子也不好,要是沾到秽物出了事,他给了什么交代我都不接受。好好一个后宫,被搞得乌烟瘴气,连点平衡之术都不做么?”
娘好久没说话,最后,她才闷声勉强道:“也许,是因为皇上太爱皇后之故?”我听到了娘对我的心疼,为此我差点破功。
“光是心裏爱有什么用?他该明确地在后宫、朝堂,甚至天下,昭告皇后与其他女人的区别,就算杀鸡儆猴或滥杀无辜也要让人害怕到试都不敢去试,而他并没有,所以现在他自食恶果了。他只给了皇后后冠,却没有让所有人看清楚这顶后冠是除了皇后外谁也碰不起的。”
“……你是说,皇后她难产有可能是……”
“谁知道呢。”爹有点漫不经心,“人都要自己承受所做的决定。”
我感到我被转到爹的怀抱里了。我又听见爹叹息道:“我以为若然哪日当人父亲了,便如父皇那般吧,怎知会把她宠成这样。一开始我想小家伙跟你长得像,就这样宠她到大,当是看你的童年,没想到这小家伙的脑子教她哥哥给吃了,傻不拉几的。”
我发誓,明天开始我就不理爹了!
“也许小时候我有你这样的爹,也会变得跟凰起一样。”娘笑。
“是这样么?你会傻成她这样……就太好拐了些。”
我听见爹要抱我回房,门打开的声音。
“龙天运。”
“嗯?”
“你这个爹当得真好,出乎我意料之外。本来我还没有察觉,但自有凰起后,在床上你当我是女人,在外头你却当我是女儿宠了。”那声音带了点无法形容的情感,“是因为你看着凰起,想到小时候都没有得到这些的冯无盐么?所以你宠凰起的情感,又同样复制一份给我?你怎么能够制造出这么可怕的温柔乡?我会醉倒,再也迈不动半步的。”
“既然醉倒了,又为什么要走?”
不对不对!娘不能醉!上次我好奇偷喝燕叔叔的一口酒,马上睡觉,清醒后还要被打,我委屈!娘不可以跟我一样委屈,我是要当她爹宠她的!
娘低低笑了声。“刚才我在屋里眯了一下,竟然梦见你满面皱纹,而我正对着你微笑。我知道那不是因为我人生圆满了而满足,而是你在我面前我心感喜悦。我觉得恐慌,又想永远不要清醒。”
“冯无盐,”爹的声音也低着:“你可以试着清醒,然后在现实里,尝试着亲眼看着我满头白发的时候。”
我终于找到可以好睡的利器了,那就是爹跟娘深不见底的聊天。我勉强理解了爹的意思,明天我贴心地帮个忙,偷偷把爹的头发染白,娘就可以马上微笑,爱笑多久就笑多久。看,我多爱娘啊,爹这点远不如我。他输了!
……等等,不可以这样子粗鲁把我丢上床!娘还说你是个好爹呢,娘被骗了!喜子都比你细心,我才是你女儿,娘是你女人,“儿”跟“人”哥哥写给我看过,不一样的是不一样的!
“这张就是康王跟冯师的定情之作。”拍卖会上有人摊开了一幅彩图印刷品,“是《金璧京师夜市图》。虽然现在已有彩色版画了,不过各位不要忘记,在那个年代分版分色的套印才起。据说是晚胡派半年的作品,却比胡派细致太多,同时这幅图兼具历史作用。看,这是京师岸边的夜市,当时花灯爆了,就在这裏。自那以后,有五十年之久都没有爆过。我们初步推测,当时冯师就在现场亲眼目睹。各位看看,好有个底。”
收藏家各自上前,有人说道:“上头盖了许多收藏章啊。”
“那是当然啊。冯师自这幅作品后一幅作品只印千张。这百年下来,完整剩下的恐怕不到十张。”
“但这个收藏家乱盖是怎样?破坏画面!”
“好了,欣赏完了,我们接着下一件拍卖品。这也是冯师作品……”
“又是冯师的?你拍卖行不错啊,有专门研究版画的,都知道冯师的作品很多年没有人放手过了,你居然还有!”
拍卖会主持人笑道:“这是海外有人带回来,需要周转,不得不忍痛割舍的。”
“这就有可能了。冯师是康王的王妃,康王长年在海外。说起来,康王与文帝对大海真是同爱好,先是文帝在少年时出海,等他登基后四年又是康王出海,我们都可以称他们一声大海的男人了。”
拍卖会主持人看气氛热了起来,使了个眼色,底下人摊开同样彩色印刷的图,上头照旧盖了不少收藏章。
“这是《大象人京图》。”
“没见过啊。”有人上前仔仔细细看着,“真是。这裏有冯师的章。但这张从未看过。”
“这是献给文帝的单幅作品。后来文帝转赐给出嫁的公主,再之后驸马转……总而言之,各位可以去查这些收藏家曾经有过的背景。各位,请先把目光移回《金璧京师夜市图》。依据我们的推测,就在这一晚,冯师站在这裏头看见花灯爆了,紧跟着她上了船。对,看见了没?就是画里这艘船,经河道时看见了运送大象的场景。为什么会说是她上了这艘船,因为从角度上,只有这艘船的高度才能看见大象在笼子里的完整景象:同时,我们也怀疑,当年文帝时期采选的女子也曾跟这艘船擦身而过。”
“这是看图说历史啊。”
“正是如此。除了佛像外,冯师擅实景,当年没有人察觉,可我们这些后世留意到了,她的图能重现已经泯灭的金璧史。各位,两图并带,才是圆满。”在场的人又看了个仔细,细细地讨论起来。
“说起来文帝采选的女子……就是有美貌却没有良善的心吧。文帝时期竟有巫蛊之祸。当时的太子体弱多病,最后文帝将他送往康王那里暂届,不知道冯师有没有将当年的太子给画下?”
拍卖会主持人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有一张图,我们推测是冯师本人。”他差人送上来,小心翼翼地摊开一张巨幅油画,“各位都知道冯师身兼雕版与绘画,因此她的版画总是比其他人来得意境到味,但她却从来没有画过油画,也没有幻想意味浓厚的图,唯有这幅。”
巨幅油画是横式的,拉开后,很明显地看见一个女人坐在海边的岩石上,穿着金璧的男装,黑色长发在半空中飞扬,因为太立体了,很容易就看出这名女子相貌十分普通。
“冯无盐?冯师自己?”
拍卖会主持人点头。“有此怀疑。”
有人疑惑:“确实有传言冯师貌不出色,如今看来属实。那,康王怎会只有她一个女人?历史误传?”
“虽说是误传,但康王共三名子女,两男一女,这点倒是不假。”
即使到现在,金璧仍是喜欢美的事物,就不用说那个时代了。美人、美物是人们追求的目标,何况光看描述文帝的长相,就知道康王的貌色绝不差,为什么康王会跟一个民间姑娘在一起?难道是看中了冯师的雕版术?是有听说康王与文帝的母妃也是雕版师,难道是恋母情结?
太混乱了,让人一时寻不到最底下的真相。
“皇室讲究多子多孙多福气,两男一女也太少了点。照说,他该有许多女人、许多孩子才是。就算只有冯师生,也不该只有三个啊。”
“你怎么知道康王没有?也许都在海外呢。毕竟文帝时期的巫蛊,曾有谣传是康王动的手脚,为此文帝将太子送往康王那里养病,不就是为了表达他信任康王?康王为了回报文帝,从此将其他孩子放在海外,以免让文帝感到威胁。”
好像通又好像不通,毕竟在那之后的历史里,所谓的海外儿女并没有在金璧的土地上出现过。
众人细细打量着油画。
女子的身边,或坐或站着其他人,有男有女,发色并非纯黑,甚至有的是彩色的短发,五官深邃。
“海外人?”
“正是。”
“竟是长这样……看起来有点凶猛啊!会不会就是康王的子女呢?”
“不太像。你们看,这个红头发,这个绿头发。这个人的比例比一般璧入还高大,要是真的,康王真是重口味啊。不是,我是说,这要都是真的,康王本人没有喜好,只有来者不拒吧。而且这个冯无盐……”他指指坐在中间穿着金璧男装的女人,“照说,冯无盐跟她的庶子们……这年龄不大对啊。”
“金璧人在海外人面前是显小的,这张画的主题该不会是冯无盐与她的庶子们吧?”那还不如画康王的女人们来得引人注目。
没有人回应他。每个人仔细看着油画里的人物,看着看着,人物过于立体,肤色饱满拟真,彷佛要自画里走出来,尤其色彩大胆而瑰丽,让人目光一时离不开。
这幅画以海色为底,画里人物的背后有巨大的海鲸,按照比例,不管是归与人的比例或者是整个构图都不可能是实景。
但人物、衣着却又细致如实,人有其人,构图却是冯无盐的奇幻之作。
冯无盐一生之中,并没有幻想的作品,除了今天这一幅,也或者该说,只剩下这一幅。
以现在他们的眼光来看,冯无盐这个雕版师是属于天生创作的人才,不只在版画上,在绘图甚至油画上都有一定的功力。
“虽然胡派开创先河,可在那个时代里,冯无盐一脚跨过那胡派的门槛,把胡派远远甩到后头。其实两者只差半年,这半年……还真说不准是不是冯无盐没有接触胡派,自行研究的。”
“咦!这个人也是金璧人?”有人指着画里站在最边的男人,一开始没有留意到,是因为他的身高并不算高,画中有风吹来黑色的头发遮住他半张脸,年纪略成熟,至少比画里的冯无盐大上不少。之所以会留意到,是在看过画里每个人后,落到他时,发现即使只有半张脸,也是十分好看。
“不,不可能。康王有璧人血统,不矮,何况文帝不似女貌。”
有名青年晚些进人拍卖会,他——看着台上的拍卖物,最后走到这幅画前。他道:“请让我看画的背后。”
众人一怔,拍卖会主持人却认出这人衣着非一般百姓。他问道:“爷是京师来的?贵人家中?”
青年的表情始终一板一眼。“是的。”
拍卖会主持人小心翼翼地掀了画的一角,背后有着奇怪的线条画。
青年眯眼看了一下,啥道:“我的女儿,凰起。”
“咦?”
“海外的文字。康王唯一的女儿,便叫龙凰起。”
“哎,这就说通了啊!她不是冯无盐,是她的女儿啊!难怪如此显小。这主题是康王的孩子们啊!不对,康王明面上的两个儿子没出现啊。”
在金璧里,除了如冯无盐这种名师外,大部分的女子在史上几乎隐姓埋名。举例来说,康王有两男一女,后世皆知两名儿子的名字,却不知女儿的,除非其女在历史上或与她母亲一样在创作上闻名,但显然这位龙凰起没青年指着那个被风吹发遮了半张脸的金璧人。“他应该是喜子。”
“喜子?”
“康王身边得宠的太监。文帝时期巫蛊之祸,宫里的太监、宫女清洗了一轮,与他同时人宫的几乎都没个好下场,只有他得康王两代重用。康王在世时曾说:喜子忠心,只要是本王的后代都须敬重他。这话与免死金牌无异了。由此可见,喜子运气十分好,后来人宫太监都希望成为他。”
在场的人听着听着,转而打量青年。这样深知深宫里太监的心事,这个人是……
青年指着这幅画,对着拍卖会主持人说道:“这张油画遗失许久,一直是康王后代的遗憾。如今我们终于找到,还盼这幅画能转手给我们。”
拍卖会主持人眼皮一跳。康王后代……他反应很快,立即将拍卖的场子交给助手,同时亲自卷了这幅画,邀青年走进侧室。
“听说当今圣上体弱……”拍卖会的参与者一向是各地有地位的富人或者权贵之家,也因此拍卖会上时常会有些消息流通。
“当今圣上体弱多病,好不容易有了我主子这个儿子,我们底下人为了祝贺主子,就擅自过来讨买了。”
拍卖会主持人心一跳,转头看看那幅油画。圣上体弱,后宫一直没有喜事传出,这两年才有从皇室里过继的说法。原来,选中康王这支之后?
青年忽然说道:“简直像亲生的一样。小主子与圣上小时候几乎是一模一样,人人都道,小主子投错了胎,本来该在皇后名下所出的,是送子娘娘一时合了眼,送错肚子了。”
“是是是,这缘分重新又牵了回来,这世上也唯有圣上才能将失去的孩子又迎回来。”留在京师的,那就是龙伏凤的后代。康王与文帝本就是双生子,当今圣上也有那么点神似文帝……五百年前都是同一家,不像也难。
但,拍卖会主持人自然明白这太监引导的目的,正因拍卖会有消息流通,才要藉他之口。
“我家主子的先祖非常宠他这位妹妹,所以这幅图能失而复得,真是一件喜事。”
拍卖会主持人咬咬牙,亲自收拾起这巨幅油画。“这画确实是真好。”
青年笑道:“我们也不会亏待你,只是你切记,这并不是寻根之旅,只是底下人一时多事,圆了小主子的遗憾而已。”
“这幅画真是叫《我的女儿,凰起》?”拍卖会主持人忍不住问。
青年沉默一会儿,才道:“不,原名是《我的女儿凰起与她的朋友们》。请不要误会,此朋友非彼朋友,这中间毫无暧昧。康王的这个女儿因受巫蛊之祸影响,身体一直不大好,康王一怒之下,让她在海外长期生活,也因此她对金璧保守的民情不大了解。”
拍卖会主持人不解问道:“身体不大好,为什么要在海外生活?”
“因为,海上才是康王的天下。”青年抿嘴笑道:“这是爱女之心,过度保护了。”
“冯师的作品中多能窥见当时历史痕迹,这一幅虽是奇幻之作,但其中应也有隐含历史,可否满足一下小的好奇心?这画里头正发生什么?”
青年定定看着画中的龙凰起一会儿,画中人十分传神,看久了竟觉得她正看着自己。他转头对着拍卖会主持人苦笑。“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龙凰起肖母,因此格外受宠:或许康王的王妃正因此故,才会创作这幅图,将她与她女儿的长相一并留给后人知道?毕竟金璧里几乎不留任何真实的女人像。”
也只能这样想了。拍卖会主持人颇为遗憾不能得知真相。他亲自送青年到门口。外头只有马车以及几名护衞而已,可见是低调而来。也对,都过继了,就不能再想着亲生的,至少,明面上万万不可以。
他看马车走远,然后抬头看看京师的方向——过继啊……那就等于昭告天下,将来的帝王是康王之后嘛。
平帝无子,过继半个文帝之后。金戈铁马出皇朝,凰现,海上平。
——《金璧皇朝龙运史之第十三世初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