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莞住院的当天上午,京大医院外人潮涌动,一辆黑色保时捷停在医院大门口。林雨泽一身灰色西装,浓眉如剑,瞳眸冷峻,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冷傲之气,下车后一路向住院部走去。
管家亦步亦趋地跟在林雨泽身后,却发觉今天林雨泽走得极快,任是他一路小跑也险险追不上。
两人正要进入住院部大楼,李唯西忽然闪出身子,截断了林雨泽的去路。
林雨泽怒道:“阿莞到底怎么了!”
李唯西衣服还没来得及换,一身血迹让林雨泽更加担忧。
“到底是谁干的?!”
“我想你心裏应该清楚。”李唯西平静地看着他,“周鸣山刚刚放出来,就已经迫不及待要除掉我。他没有把计划告诉你吧?否则你肯定不会让Amber来我家了。”
林雨泽脸色难堪至极,李唯西知道自己猜中了。
他接着说道:“他要除掉我也就罢了,可是他会不惜代价,不择手段,甚至对你故意隐瞒,这才让Amber受伤。”
林雨泽隐忍着没有发作,李唯西再度出声:“如果昨晚我死了,你的阿莞必死无疑。”
林雨泽身子颤抖,脚下踉跄,被管家及时扶住,这才稳住心神。他知道李唯西说得没错,他的阿莞已经被伤害过一次,现在受伤更加严重,他只恨周鸣山心狠手辣,竟然完全没将自己放在眼里!
只是他亦看出李唯西的目的,却不打算给他机会,随即出口:“我会处理。”
李唯西缓缓走近他,贴着他耳边说道:“你手中肯定有周鸣山犯罪的证据。”
林雨泽否认,“怎么会呢。”
“都到现在了,还要为他作保?”李唯西挑眉,“做到汉州首富的位置,必然时时会为自己想到退路,所以我相信你手中肯定有周鸣山的把柄。”
他转瞬道:“我知道你们联系过多,如果拿出来他的证据很可能就牵连到你,不过我要是周鸣山,我可不这么想。”
林雨泽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我和他一起做了游戏项目想必你也知道,凭这一点,我就断不会提供给你什么证据。”
“如果他无时无刻都没把你放在眼里呢?”
林雨泽冷冷道:“你大可不必这样挑拨离间。”
“你与周鸣山在一起做事应该也有多年了。但是你真的了解他吗?”
李唯西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手机,随即放了昨晚与小偷的对话。
听到后面林雨泽大为吃惊,呼吸越来越快。
“你知道他来偷什么吗?我手中有她与周鸣山密谋的心理游戏资料,她早与周鸣山联手,你还不知道吧?”李唯西猜测他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继续说道,“你让肖雅洁动手逼疯高妈妈,肖雅洁找了帮手,就是后来出车祸的那个人。但是你不知道,肖雅洁让你干掉那个帮手,却没告诉你,帮手和她一直在为周鸣山做事吧?”
林雨泽面色惨白,“你说什么?!”
“她一直将你玩弄于股掌,为什么让你干掉那个人而不是让周鸣山来做?”李唯西不动声色地与他对视,最终说道,“你杀了人,就会有证据。肖雅洁在算计你。”
方才还绅士硬朗的林雨泽一下子好似老了十几岁,整个人颓败不堪。
半晌,他忽然笑起来,语气甚哀,“竟……竟然被她耍得团团转。”
早晨的阳光大好,倾洒在他的眼睛中,却让他觉得无比刺目。
李唯西安抚道:“Amber只是受惊过度,很快就可以出院。但是如果你还纵容他们,很难保证Amber下次没有危险。”
“你很聪明。”
林雨泽唇角半扬,泛着苦涩。
他将目光散在远处,手掌握成拳头,语气凛冽。
“周鸣山制作非法游戏的证据,我会给到你。”
宋摘星从医院醒来时浑身酸痛,像被人胖揍了一顿。守在身边的简一凡趴在床脚呼呼大睡,呼噜震天。
外面阳光大好,宋摘星盯着简一凡看了一会,竟突然发觉他还是有些好看的。眉如初叶,面如白瓷,轮廓分明,乌黑的头发在阳光下泛着明润的光泽,要不是冒了鼻涕泡,她或许还可以多看他一会。
她看了看左腹的位置,已经包扎好了。本想下床走走,却不小心惊动了简一凡。
简一凡先打了个喷嚏,宋摘星担忧问:“是不是着凉了?”
简一凡摇了摇头,“大夏天的,着什么凉。倒是你和李唯西的事情让我担心死了。”
宋摘星眯着眼睛看了看外面的阳光,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简一凡看了看表,“现在是早晨八点。”
“已经睡四五个小时了?”
“不是,”简一凡继续摇头,“一天一夜。”
宋摘星连忙起床,只是剧烈的动作忽然牵动了左腹的伤口,让她直冒冷汗。
“你就躺着吧。你发高烧,身体虚弱得很。”
“林莞怎么样了?”
“惊吓过度,昨晚吃了三碗饭,你说怎么样了。”
林莞一听才稍稍放下心,“真是好消息。”
“还有好消息呢。”简一凡坐直身子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说,“你们可真够危险的,竟然还能被暗杀,太匪夷所思了。不过警方已经介入了,估计是李唯西前几天的发布会起作用了,背后的人耐不住性子了。”
宋摘星听他说了一通,懵怔问道:“好消息是什么?”
简一凡歪头看她,“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好消息。”
“李唯西可以重来医院上班了。”
宋摘星瞬间眉头舒展,“真的可以了吗?”
“高璨撤回了对李唯西的控诉,不再追究了。”
宋摘星已经想到这一层,林莞既然也被伤害,说明林雨泽与周鸣山内部已经分崩离析。林雨泽既然可以指使高璨控诉,自然也可以让高璨撤销对李唯西的攻击。
她终于放下心来,“李唯西呢?他知道了吗?”
“他人已经在院办了。”
“坏消息呢?”宋摘星有些不明白现在这个局势还会有什么让她承受不住的坏消息。
简一凡哭丧着脸,连连叹气。
“到底怎么了?”宋摘星心裏一紧,看他的神情应该是很大的坏事。
“阿星,我爸妈要和我断绝关系。”
他说着说着已然哭出声,宋摘星愣愣地看着他,表情却没发生什么变化。
她连眨了几下眼睛,迅速理清他说的话,十分平静地说道:“哦。”
心理科恢复如常,只有胡梨比别人更加高兴。李唯西正常上班,让她重新有了机会跟在李唯西身后问这问那。她心裏像灌着蜜,甚至在找云月华签字的时候都比平常更加欢悦,让云月华忍不住跟着笑出声。
“李唯西也不是你的督导师,你就这么高兴?”
云月华一边低头签字一边与她聊天。
胡梨笑嘻嘻道:“李医生这么厉害,能重新回到心理科,同事们都很高兴。”
云月华迅速在她递的一沓资料里挨个签完自己的名字,又问道:“最近病人治疗方面有没有出现什么疑难问题?”
胡梨将一沓资料接过来,摇了摇头,“都很顺利。”
云月华点头,半晌叹道:“最近我有点忙没顾上科里,有什么事情我不在的话,可以直接找吴副主任。”
胡梨:“知道了主任。”
她带着一沓资料出门,刚走到门口又扭头看向云月华,笑得像花一样。
“云主任加油,你一定可以成为副院长!”
“你这丫头。”云月华摇了摇头,笑意染在眉角,“谢谢。”
胡梨欢快地出去,一向严肃的云月华今天也格外高兴。她一直在忙碌着副院长晋升的事情,听陈西晚院长说自己资历深,经验老,各方面条件都很符合,很快就可以升任了。她自然很属意副院长的职位,不仅仅是因为职衔,更是因为坐到副院长的位置,她可以给心理科带来更多的机会,让普通人更加了解、接受心理科。
天空如洗,太阳透过树叶间隙倾洒下来。夏意深深,成片的绿叶花枝探在窗前,让云月华的心情更加舒爽。她想,她终于可以对得起当年顾伯棠老师对自己的培养。
治疗室内,郑亮亮再次躺到了病床上。
吴聪给他通了电,一次一到三秒,整个治疗用了二十分钟。郑亮亮从麻醉中缓缓醒来,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呆。
吴聪长吁一口气,轻轻问他:“有没有舒服一些?”
然而郑亮亮双目迷离,很久没有回答他。
正当吴聪要收拾器具让他起床时,郑亮亮忽然沙哑说道:“你是不是想电死我?”
“什么?”吴聪有一瞬没听清。
郑亮亮转头看他,目光阴郁。
吴聪解释道:“怎么会呢,电疗是一种科学、有效、安全的治疗方法,一次电疗仅需要大约30焦耳的电能,也就相当于一个30瓦灯泡亮1秒钟所需的电能,你不会发生任何痉挛。而且疗效迅……”
“没有任何副作用吗?”
郑亮亮忽然打断他。
吴聪一愣,他没想到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这么跟自己说话。
郑亮亮闭上眼睛,缓缓和他说道:“关于电疗的舆论沸沸扬扬,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吴聪低头,“那你怎么接受了这种治疗?”
郑亮亮又没回答他。
吴聪叹气,“我也是为你的病情着想。而且已经给你使用了麻醉剂和肌肉松弛剂,通电后可以减轻肌肉颤动,避免骨折、关节脱电击疗法位等并发症的发生率,风险很小。”
病床上的郑亮亮始终冷冷的。他忽然想到他的父亲就在门外,然而仅仅一墙之隔,他的父亲都不知道他在接受这种治疗。不过无所谓了,网瘾症也好,电击治疗也好,只要让他的生活保持现状,那么所有加在他身上的,他都可以忍受。
宋摘星醒来的当天下午六点,心理科忽然传来一个消息。
林雨泽失忆了。
不仅仅是失忆,而且脾气暴躁,打碎了客厅将近一半的东西,没有人能够控制他。林雨泽就像一头疯掉的兽,神志不清,语无伦次,暴怒之后昏昏睡去,醒来就什么都记不得了。
李唯西听到后大为吃惊,宋摘星也焦急不已,与李唯西一同赶往明圆山庄。
林莞守在林雨泽床头,哭得梨花带雨。
李唯西皱眉,“怎么回事?”
林莞直摇头,“不知道,上午只觉得话少,到了下午就严重了。”
李唯西想到昨天林雨泽说要给自己证据的事情,倾身问道:“有谁来过山庄吗?”
林莞泪眼蒙胧地看着他,想了一会说道:“昨晚有辆车进来,但是不知道是谁。父亲和客人聊了很久。”
宋摘星想到管家一直跟在林雨泽身边,转头看向管家:“你知道是谁吗?”
管家也摇头,“老爷的事从来不让我们知道。那辆车开到书房门口才停下,当时天黑,我在院子里依稀看到是个女人。”
李唯西已然清楚,冷道:“肖雅洁。”
宋摘星很肯定地说:“肖雅洁之前就给林先生催过眠,想必林先生这次忽然失忆,很可能是肖雅洁做了下一个催眠指令。”
李唯西皱眉不展,低低出声:“我一定要看好他!”
李唯西说完随即就要出门,宋摘星有一瞬的失神,就在他要跨进院中时忽然喊道:“有一件事。”
李唯西顿在原地,宋摘星急速赶上来。
她将他拉到一角,余光看着躺在床上口齿不清的林雨泽,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怎么了?”李唯西见她脸色忽然不好,担心道,“高烧是不是还没退?”
宋摘星拉住他的手,自己却有些颤抖。
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林雨泽就是当年的记者甘草。”
李唯西短促地吸了口气,像被尖刺刺到了一般,身体紧紧绷着。白皙的脸上有一瞬怔忪,眸中意味不明。
宋摘星知道甘草给他的人生带来了怎样的后果,看着他发愣的样子有些不忍,连忙又说:“林雨泽的事情,如果你没办法再做治疗,那……”
李唯西打断她,“你怎么知道了这件事?”
她压低声音,“我给林雨泽做治疗的时候翻过他的书房,看到了他手写的每一篇报道。”
“十几年前的报道也有?”
宋摘星点头。
李唯西忽然明白了一系列事情背后的逻辑,只是急于确认,连忙向外走去。
只是走出半步他又折回来,很是认真地看着宋摘星。
“无论林雨泽是谁,我都会把他治疗好。”
宋摘星终于浅笑起来。她一直担心如果将林雨泽身份说出来,李唯西会因为仇恨的心绪放弃林雨泽。如今看来,在他心中早已有了准则,他首先是一名心理科医生,最该要做的就是看病救人。
李唯西驾车一路行驶到香草地大街诚明心理诊所。他将车停在女贞树下,出来时看到心理诊所的牌子,眯着眼睛想了片刻。
穿过马路直接进入诊所内,有助理前来招待,只是李唯西全程冷冷的,只说了一句话:“找肖雅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