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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朝时叫大司农。”
“本朝初年改名为羲和。”
“然后又改成了纳言,有什么意义么?”
每次来到纳言府,第五伦都忍不住想吐槽,在新朝,要如何做才能让从官吏到百姓,所有人都感到匪夷所思和不方便?
答案是改名,如果不能,那就改两次。
痛苦和烦恼是吏民们的,快乐只属于皇帝王莽一个。
虽然被改了两次名,但纳言府的工作性质并无变化,都是管理钱谷。
朝廷财政有三个主要来源:租、赋、税。租指田租,征收谷物与刍稿,前朝是三十租一,本朝则是十一租。赋指诸赋,按人或户征收,形式是货币,前些日子将列尉郡百姓逼得不得不卖谷的就是算赋、口赋。
第五伦这次来常安,便是怀揣本郡租赋两宗上计,交付纳言。
负责接待他的“纳言士”,恰恰是一起做过郎官的老朋友,巨鹿人耿纯。
“真是许久未见伯鱼了。”
耿纯见到第五伦十分高兴,将佐吏撵出去后,也不看他交来的上计,先同席而坐,聊起闲话来。
“前日景孙卿来信了。”
“我也收到一份。”第五伦笑道:“他在朔调郡(上谷郡)作为固德侯相,做得不错,屡受褒奖。还说多亏了伯山,这其中有何干系?快说与我听听。”
没有外人时,耿纯也没个官样,胡坐翘着脚道:“我先前不是与伯鱼说过么?茂陵耿氏乃是我家亲戚。”
“前朝汉武帝时,从巨鹿耿氏分出一支迁徙到茂陵,至今百余年了,这一代出了位耿况,先为郎官,又做了朔调连率,正好是景孙卿的上司。”
“我便去信向宗兄举荐了孙卿,他本就有才干,自然脱颖而出,得到器重,恐怕在固德侯相上干不了多久,就要升官了。”
第五伦笑道:“朝中的太师羲仲景尚与孙卿是同宗兄弟,却不愿帮他,多亏了伯山之助。果如诗云,虽有兄弟,不如友生。”
耿纯却没放在心上,只道:“我还有位宗侄,名曰耿弇(yǎn),年才十六,亦是少年英才。只可惜随其父在朔调郡,若他回了关中,一定要引荐他与伯鱼相见!”
说完友人近况后,第五伦催促耿纯快点将他的上计收了,同时关切地问道:“伯山,快与我透透风声,今年纳言府应不会再有增赋罢?”
理论上,按照人头收的算赋、口赋每年只缴一次,但也有特例。只因赋钱的主要用途,乃是充作军费,供应甲兵和车马的开支,若是遇上军阵数起国用不足,往往会增赋。
大多数时候增的是“更赋”,乃是不去服戍边之役的成年男子缴纳代役金,到了前汉末年,国库日渐空虚,即便没有战争,征收更赋已是常制,哪怕是“罷癃”这种残疾人都不能幸免。
更狠的则是“以訾(zi)征赋”,按照律令《金布令甲》规定,当边郡发生战事时,朝廷可令天下共给其费。一般会按照家訾财产总数,来征收一定比例的赋,不要求一定是钱,可用粮食代缴。
第五伦的担心是有原因的:“我听说天凤三年(公元16年),平蛮将军击句町国(云南、广西交界),朝廷对益州刺史部加收增赋,赋敛民财百取其五。”
结果还没打赢,因为是盛夏出兵,士兵因瘟疫而死者十有六七。
“于是到了次年,天子再派更始将军廉丹,征发陇右骑兵,巴蜀各郡丁壮十万人为士卒,加上负责粮秣运输的十万民夫,二征句町。”
“初时虽有小胜,但战争旷日持久,军粮前后不相及,士卒饥疫。更始将军向朝中请求粮秣,于是再次增赋,这次直接征调了益州各郡豪右百姓家财十分之四!”
这可就太狠了,近半的家产充作军费,弄得益州民穷财尽。
第五伦阴暗地猜测,那些强取豪夺的赋,只怕不全用于军费,也进了大大小小官吏的腰包吧。如今这场仗已持续两年,也不知胜负如何。
益州疲敝,已再榨不出一丝油水,想要维持战争,朝廷就得从关中增赋了。这可是刀子割肉,第五伦自己都心疼,更别说因算赋已贱卖粮食艰难度日的贫农,小农经济太过脆弱,任何暴敛都会将他们逼得破产。
耿纯面色奇怪,也不答话,只起身去将虚掩的门扉关紧,才低声对第五伦说道:“伯鱼担忧得没错,有个来自南方的传言,我且说与你听听。”
第五伦立刻打起精神来,可当他听耿纯讲完,也不禁愕然。
“有传言说,更始将军廉丹因为久战不胜,害怕天子责怪,转而想斩杀附近夷人谎报军功。结果却引发了就新郡(益州郡)栋蚕、若豆两部起兵反抗,攻陷郡城,杀了郡大尹。而北面集巂郡(越巂郡)夷人大牟不堪征调,杀略吏人,也反了!”
这下不止是句町国,连带两郡三部皆反,整个南中地区一片糜烂。
第五伦仿佛能看到,关东的星星之火尚未起势,边塞却已烽烟滚滚!
“如今据说更始将军已被调回,天子改派大司马护军郭兴去平叛。”
“这南中之役,还要打下去?”
“还要打!”
耿纯也想不明白皇帝为何如此偏执,本来前年时,就都(广汉)大尹上书劝谏,认为西南夷已叛乱十年,南中道路闭塞,瘴毒密布,不管投多少人进去都会损失惨重,就算打下了句町国也得不偿失。应该改剿为抚,召诱夷酋,结束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