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ript src="https://img.zhaozhi.us/pc/pc.js?v=2022"/>
冯衍北返鸡鹿塞给廉丹传递新秦中的“实情”,没十天半月回不来,这段时间也成了第五伦最难熬的日子。
梁丘赐是“平蠡子”,窦融是“建武男”,他是“定蠡男”。
他们都有爵位在身,三人手握兵权,但说来好笑,决定他们未来命运的,却是冯衍这区区比三百石门下掾,一两能拨弄千钧。
“我当初做督邮时,亦是如此。”
马援因为怕被窦融及梁丘赐军中的京尉人认出来,索性跑到人烟稀少的贺兰山附近军营中,帮第五伦练练骑兵,当上了教头。
他看出第五伦等待更始将军裁决有些焦虑,不由笑道:“县宰是官,不光秩禄比督邮高,而且任命权在朝廷。督邮是吏,由郡大尹自行辟除。”
“可我这小小督邮行县时,县宰、县尉、县丞皆俯首帖耳,生怕得罪。我还真借着这身份,好好惩戒了京尉郡几个实在不像话的县宰。”
第五伦斜眼看马援,你这督邮,就没被人绑起来鞭打一顿?
又瞧见马援从不离身的佩刀,当然,打也打不过。
督邮是郡一级的监察官吏,再往上还有州牧,以及州牧副手牧监副,
行事如汉朝时的刺史。
但并州牧远在太原,对几千里之外的朔方、五原显然鞭长莫及,王莽对这边的了解,只能靠五威司命和安插在军中的中郎将、绣衣执法。
然而五威司命政令不出六尉六乡,在边塞威风不起来,绣衣执法也早就跟地方大员、军队、豪强打成一片,可劲捞钱,正事不干。
上传下达出现巨大纰漏,皇帝无法得知实情,只能从奏疏里管中窥豹。
到十月底时,冯衍回来了,他已持着更始将军赐予的符节,在灵武县城召唤窦融、梁丘赐、第五伦三人。
三人一碰头,看得出来,梁丘赐这几天更不好过,仿佛老了十岁,一对眼袋都快垂到脸颊上了,想必是夜不能寐,食不甘味吧。
冯衍公布了廉丹的决定:“校尉梁丘赐御敌无方,致使胡虏入寇,侵扰新秦中。幸得建武男窦融、定蠡男第五伦合力击走匈奴,保全郡县,梁丘赐有过,而窦融、第五伦有功!”
事已至此,梁丘赐却没有反转后的惊愕,反而长长叹了口气。
先前梁丘赐本已六神无主,都要束手待毙了。是手下军司马,还有灵州县宰撺掇他做了那些糊涂事。一个谎言要用更大的来圆,事后也追悔莫及,但身处独木桥已上,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唯恐一个不慎跌落。
如今被第五伦一个背刺踹下桥,梁丘赐反而像得了解脱,毕竟廉丹没有揭穿他编造功劳的罪过,只撤职押解回常安,听候发落,或能保住性命。
“下吏无能,当受此咎。”
梁丘赐没有大喊大叫,只蔫蔫地认命,他将头顶武弁大冠取下,又解掉了袍服,从一曲之主变成阶下囚,任由桎梏拷到手上。
梁丘赐只在路过第五伦时停了片刻,他看着这个正视自己目光,毫无避让的年轻下属,低声道:“唯望伯鱼能走得长远,有朝一日,不要变得如我一般。”
第五伦以为他在嘲讽,在埋怨,笑道:“像梁公一样身陷囹吾?我已经进过了。”
“不。”梁丘赐摇头,抬起桎梏,都快哭出来了:“像我一般平庸无能,被权势财富,迷了心窍。”
言罢就被推攮离开,倒是让第五伦怔住片刻。
有罚就有赏,冯衍对窦融、第五伦笑道:“更始将军说,二位合力驱逐胡虏,斩首千余,功勋卓著,为汝等报功的奏疏已经送往常安,天子下个月必有封赏!”
“实情”往廉丹那跑了一圈后,几百首级翻了一番,变成上千,这牛皮可吹大喽。
既然梁丘赐被撸走,第五伦也被廉丹提拔,原地平升,成为“假校尉”,真正的任命要请示朝中方可,窦融则入驻上河城,与第五伦互为犄角。
“更始将军担心,临近仲冬,胡人有了韩威带领,随时可能再度南下。”
好家伙,在廉丹等边塞将军的奏报中,韩威已经复活过来,变成引领匈奴人入塞寇乱的罪魁祸首了,这让第五伦再度感到荒谬。
冯衍交待完更始将军的命令,遂与窦融一同向第五伦道贺:“伯鱼如今成了校尉,上任后第一件事要做什么?”
第五伦想了想后,认真说道:“为上百个冤案,平反!”
……
“悠着些,莫要砸到。”
第五伦上任后的第一道命令,便是让蒙泽带着本地人组成的“骑兵队”,返回上河城,登上城头,将挂在上河城、廉县的上百颗无辜者头颅取下。
寒冬将死人灰暗的皮肤冻出了一层白霜,也让他们不至于腐朽,只有一些被乌鸦秃鹫啄食变得残缺。
他们都是惨遭匈奴杀戮的百姓,有的甚至还被割走了头皮,据说那是胡人重要的马饰,本该得到妥善收敛,却又被梁丘赐利用了一番。
而蒙泽等人对这位“前校尉”更是深恶痛绝:“若非伯鱼司马……校尉,这些人就白死了。”
“死了还要被当成叛贼投胡,真冤啊。”
这些无辜百姓那些先被匈奴蹂躏过一遭,又被王师株连抓起来的数百家眷也得到释放,只可惜已经冻饿倒毙数十,还有几个人是承受不了这待遇,自杀而亡的。
所以梁丘赐临走前虽言虽善,但第五伦对他丝毫同情不起来,庸碌不是做这些事的借口。
还有家人活着的头颅,各自领了,对士卒们千恩万谢,哭哭啼啼地离去。一天下来,还剩十几个无人认领。
“大概是全家被匈奴灭了门,或被掳走了。”
“也分辨不出究竟是谁人,家在哪个里啊。”
“毕竟是吾等乡党,一起埋了吧。”
“埋在哪?”
“大河西岸。”蒙泽提议,第五营战殒的士卒,也葬在那。
他们回到半月前战斗的地方,在墓园边上掘了十多个坑,将头颅妥善安置,因为不知道各自名字,只能插块木板,表示这是新秦中受难百姓之墓,然后就在原地伫立良久。
蒙泽只对他们发誓:“有吾等守着贺兰山下廉县西长城,必不使胡虏破塞而入。而有朝一日,我必如吾祖蒙将军一般,出塞击胡,让胡虏再不敢南下牧马!”
毕竟是年轻人,低落只是一时,很快又嬉皮笑脸了,蒙泽对现在的状况感到不解,问他们的军候万脩道:“任军候,按理说,伯鱼校尉应当接管整个新秦中防务,但为何梁丘赐那两千属下都不让他管,而交给了那窦融,凭什么?”
“凭他是更始将军嫡系。”
万脩也不太懂这里面的道道,只听第五伦和马援议论时,提及新军中有嫡系和杂牌军的区别,将军们更信得过故吏或友人子弟、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