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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隗崔的那碗酒后,牛邯和六郡子弟们都热血沸腾,过去一个月,魏军龟缩不战,但如今态势转变,战线已经拉长,轮到他们坚壁清野,而发挥骑兵优势,截断魏军粮秣了。
但他所率的胡骑营,接连几天在五陵通往郿县的干道上守株待兔,等来的往往是运假粮食的伏兵,每每引诱陇右骑从,却立刻以大车结成四武冲阵抵挡。好不容易付出子弟性命将魏军击退,环刀往粮车上一戳,却发现麻袋里只有秣,没有粮。
牛邯顿时大奇:“魏军在这条路上尽以假粮诱我,那彼辈真粮如何运到郿县?郿仓已烧,几万大军,总不能嚼冰块度日罢?”
慢慢才搞清楚,魏军竟在依靠成国渠来运粮……
牛邯感觉不可思议:“冰天雪地,渭水和沟渠都冻得梆硬,漕船难行,魏军如何还能水运?”
带着疑惑,牛邯冒险越过魏军的防线,靠近渭水,趴在一片被积雪覆盖的塬上,这才明白了原委。
成国渠窄且小,腊月里往往会被冻得结实,也不存在凌汛,表面颇为平滑。却见魏军粮队在沟渠上鱼贯而行,运粮的不再是普通的辎车,被牛马所拉的,竟是一种奇怪车舆。
其形状如船,两头略微翘起,很像传说中大禹发明的“橇”,但要大许多。钉上横杆,加上支柱,做成车舆,有辕有底,却无轮毂,驾以牛或马,走冰上如飞。而牛马脚下也裹着绒皮,钉着铁掌,以免失蹄。
据抓到的民夫供应:“此乃魏王于新秦中时所制之物,唤作‘爬犁’,上个月伐甘泉山、少梁山树木,令少府工匠造了上千乘。”
为了这场冬日作战,五陵坚壁清野这个月,也并非什么准备都没做,第五伦将这在新秦中时发明的爬犁又拿了出来,今年雪多且大,沟壑全被冰雪覆盖,爬犁在沟渠或河边前进,速度比马车快多了。
而成国渠从第五伦的老家长陵,途经武功,一直通到郿县,犹如一条高速公路,连接了渭北和右扶风,使得粮运畅通。
牛邯看得有些发怔,数了数这批爬犁,竟然有几十乘,每乘二人,一人驾车,一人持兵护卫,沟渠边还有络绎西进的兵卒民夫保护。
他令人去袭扰,运粮兵显然是受过训练,立刻将车保护在后,退到冰面上,骑兵敢上去,就会丧失机动。
而更有后续的魏卒闻讯,开始绕后包抄,牛邯孤军深入,不得不带人撤了回去。
牛邯立刻赶到陈仓,将这最新情况禀于隗崔:“白虎大将军,第五伦有成国渠及爬犁之利,魏军恐怕能在郿县、武功等地从容过冬!”
他们想让第五伦吃吃坚壁清野苦头的计划恐怕要落空了——其实隗氏还是高估了第五伦的后勤能耐,顶多往前线送十天半月的粮食,真像久持依然不易。
但在隗氏心中,一旦拖到了春天,第五伦将更加肆无忌惮向西调遣人力,成国渠、渭水都能行船,运载量更大,反观陇右,只能吃陈仓雍地的粮食,隗嚣承诺的援兵,要翻越陇坂才能过来,打持久战绝不是第五伦的对手。
是故,当隗崔、牛邯得知第五伦的大军离开郿县,向西进发时,心中反而一喜。
“第五伦弃必胜之势,而急切西进,这是难得的机会。”
两个选择摆在隗崔面前:是将兵卒分散,坚守陈仓、雍县两地,与第五伦久持;还是集中兵力,与之决战?
霸陵大姓王遵连忙提议道:“不如让牛将军带骑兵稍稍后撤,而白虎将军与我带步兵守城,陈仓、雍县各五千人。第五伦少了几万兵卒难以攻下,而骑兵则可以四面出击,截断粮道后路,不出十天,魏军必败退,届时再追击溃兵,可得大胜。”
牛邯却觉得此策不妥:“既然魏军有了爬犁,以渭水运粮,便不太好截,反容易被其设伏。不如趁其初至,立足未稳!”
王遵认为还是稳妥些为妙:“第五伦兵多,正卒加民夫,合计恐有五万之众,远胜于我!”
牛邯道:“第五伦军中多是在鸿门的甿隶小卒,临时抽拉的佃农市人,而我有六郡良家子,以一当五不在话下,更何况以一敌三?”
当他们得知,第五伦进军的方向不是被汧水保护,城高池深的陈仓,而是秦国故都雍县时,隗崔明白,己方已经没有选择了。
“第五伦必是欲先取雍县,再沿着汧水北上,就近派兵救援耿弇,与之合力,彻底断我后撤之路!”
侄儿隗嚣说得没错,这第五伦机关算尽,是真想将己方全歼于右扶风啊。
隗崔推倒了地图上的铜俑,选定了最适合陇右良家子骑的战场。
“岐山下,周原,决一死战!”
……
“这成国渠真是了不得的工程。”
第五伦这些天才算深刻理解老家门口前那条沟渠的妙处,和平时它作为横穿两郡,灌溉数万顷地的甘泉,战时与爬犁一搭配,竟成了运粮食物资的高速路,回想当初与第七家在渠边争水的一幕,真是感慨良多。
末了又为成国渠等汉武时的大工程叫屈:“有人写上林苑,赋长杨宫,为何就没人写篇《成国渠赋》?”
王隆这段时日频频被第五伦约稿,又是为他焚券作赋,又根据魏军驱逐上林中豪右熊豹,写了篇《反长杨赋》,都成御用文人了,如今骤闻魏王此言,脸上不由苦涩。纵他才思敏捷,也忍不住虎口有些疼。
亏得第五伦没逼着王隆再度熬夜,笑道:“算了,等往后等余拓展沟渠,让她能一路往西,延伸到岐山脚下,与汧水连在一起再说罢。”
虽只是随口一提,但大军抵达岐山附近时,看着这片土地,第五伦只觉得,若再不兴修水利灌溉,这周原只怕就要荒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