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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伦宣布定东京于狄县,以示与河济共抗黄水,同生共死之心,这也算“天子守国门”了,这个消息对于狄县父老、河济百姓,乃至于过去二十年间饱受黄河水患的冀州、青州、兖州数百万人而言,无疑是巨大的福音。
但有人听后,却只觉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正是青州刺史李忠,李刺史倒不是可惜临淄被狄县给换掉,怎么也是他青州治下,第五伦没说谎,东京确实是定在青州,没给兖州鲁地抢去就是胜利。李忠担心的是,现在治河,恐非良策。
眼看群臣欢呼,百姓沸腾,第五伦兴致也很高,李忠虽有心进谏,但斟酌了几次,都发现不太好开口。
“治河,是民心所盼,王莽没做的事,如今陛下要做,我身为青州父母官,高兴还来不及,当高呼圣王再世,有何理由阻止呢?”
李忠知道,汉武帝时大河决于东郡,当时丞相田蚡反对治理,他的理由是:“江河决口皆乃天意,不该用人力来强行堵塞,如此未必符合天意。”当然,真正的原因是田蚡家的庄园在溃流的另一侧,与此同时,望气占卜的官员也提出了同样的观点。汉武帝当时年轻,为亲舅舅蒙蔽,导致大河决口二十多年没堵上,泛滥的黄河水祸害了东方十六个郡,富庶的梁、楚就此衰败。
至于王莽那一次决河,同样采取了躺平策略,理由依然是天人感应:“河,中国之经渎,圣王兴则出图书,王道废则竭绝。今溃溢横流,漂没陵阜,异之大者也。修政以应之,灾变自除。”意思是只要好好修改国政,感动了上天,大河自然会归于故道。
当然,新莽没等到这种机会,就被第五伦和河患导致的起义军推翻。
如今第五伦毅然表示要处理前朝留下的烂摊子,李忠要劝,当然不能再抬出天人感应的说辞,经过鲁地的事后,人人都知道,皇帝不吃这一套。
于是李忠一直等到入夜时分,群臣在狄县狭小的行在告退后,才来进言:“定都狄县之事甚善,然治河一事,还望陛下三思!”
第五伦看着李忠,皱起眉来:“大河迁徙至新道后河床不稳,水势不断南浸,常常在淹没平原郡后,继而南侵千乘,沦入济水,甚至延袤济南,堵塞漕运,实妨国计,一旦大河当真夺济入海,半个青兖都将沦为灾区,流民何止十万?卿身为青州刺史,本当担此重任,缘何竟言河不可治,莫非又是那套‘修政以应之,灾变自除’的空话?”
皇帝的质问已经颇为严厉了,李忠连忙跪下,稽首垂泪道:“臣乃青州人,何尝不愿河济分明,互不相侵,然臣亦是陛下僚属,不敢有私。不治河,可能如汉武时一般,祸害半州,但治河,却可能酿成更大祸患!”
李忠开始解释他这听上去颇为神奇的理论:“治河不亚于一场大仗,必由朝廷发动牛马万头,辎车千乘,民夫十万,从青州冀州中原,千里馈粮,赶赴河济之间。”
“一旦开始治理,则内外之费,吏卒之用,土石之材,人吃马嚼之奉,日费千金。”
“汉武时以中国盛世,使贤臣汲黯、郑当时主持堵塞决口,动用十数万人,却劳而无功,直到二十余年后才堵上决口,故知治河非旬日之功,陛下对大河开战,确实豪气,但这一战,恐怕要持续数年,十年!如同在人身上开一创口,血流不止,国力将为之耗费,于陛下伐吴灭蜀一统事业不利啊!”
现在也一样,拖了二十年后,黄河改道已是定局,绝非简单堵个决口那么简单。汜减 75 zw.c*om 汜
第五伦陷入了思索:“卿的意思是……”
“大河要治,但不能现在治。”李忠给出了自己的提议:“陛下,近十年内,还是专注于一统,且再苦一苦河济百姓罢!”
“卿确实是大魏忠臣。”第五伦这评价意味深长,李忠李忠,他忠于的是皇帝,而非百姓。
“但不行。”
第五伦挥动宽袖,斩钉截铁:“治河之事,乃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让百姓多等一年都不行。”&#29306&#22914&#32&#98&#120&#119&#120&#99&#111&#46&#99&#111&#109&#32&#29306&#22914
“自王莽不顾河决魏郡以来,大河肆虐三州长达二十年,上百万人沦为流民,更多人则滞留当地,苦苦挣扎,其苦盼河患结束,犹如久旱盼甘霖也。”
“岂有人将渴死,眼看天阴将雨,雨师却曰:‘姑且待之,三日后必雨’?”
第五伦很清楚,在治黄河上投入多少资源,征发多少人力,修几年能修好,这是能力问题。
但治与不治,却是态度问题!
青兖才刚刚归附,对他没什么向心力,第五伦必须表现出与新莽截然不同的一面,来获取各个阶级的支持,而治河,不夸张地说,要真能拨其乱而反其正,扭转汉、新两代的水患,第五伦的王朝,能获得黄河下游上千万人的支持!
见第五伦如此,李忠又提出了第二点。
“陛下虽有救民之心,“诏令是一回事,底下如何执行是一回事,为应付工期,酷吏或将效法新莽时拉丁暴政,数万十万人聚集,衣食不甘,寒暑交加,只怕疾病致死者无数,更勿论闾左暴徒由此聚集,若处理不当,恐将酿出陈胜吴广篝火狐狸之事。”
第五伦虽然理解李忠的顾虑,但他的看法却与对方截然相反。芈何 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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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莽不治大河,河济间丧失本业者一样不少,百万流民入铜马、赤眉之中,祸乱天下,使刘子舆、樊崇几乎成事。”
“而今铜马、赤眉旧部无从安置,予正好以工代赈,令其回归河济故土,参与修堤疏道之事,由朝廷提供衣食,此为两便之法。”
在第五伦看来,对河患造成的流民,放任不管和收拢控制,还是后者更安心些,但这意味着未来十年财政增加了一大负担。
李忠又提出了第三点:“就算朝廷钱粮如数发放,三公刺史太守用命,但州郡以下,多是新莽官员小吏留任,其贪腐盛行,恐怕会层层盘剥,到民夫手中,恐怕只剩掺沙谷壳了。”
第五伦一拍大腿:“这正是余设东京于河济间的缘故啊!以陪都来监督治河进度,右丞相窦融在洛阳、邺城管后勤。卿及冀州刺史邳彤,则协助窦丞相,至于具体修河方略,则交给熟悉水利者,由水衡都尉杜诗来操办。”
李忠该说的也说了,虽然心里仍旧担心,但第五伦如此自信坚持,又有详细的计划,不像是一时头脑发热所为,他遂不再言,只应诺告退,走出行在,如此安慰自己。
“汉成帝时,因堵住了一次大河决口,故改年号曰‘河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