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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方郡与新秦中之间,隔着四百里戈壁,此乃后世的“乌兰布和沙漠”。和被誉为塞上中原的新秦中、河套不同,这一带干旱少雨,草原消退为沙地。但对匈奴人而言,这片沙海的条件算不上恶劣,比起漠南漠北间的大戈壁,就只是个弟弟:除了间或生长的胡杨、芨芨草外,黄河也在沙漠边缘缓缓流淌,水源不是问题。
军粮也有办法解决,就算是骑兵,四百里沙漠也要走好几天,这期间胡兵靠随身携带肉酪尚能果腹。
最大的麻烦还是牧草,马可没有人这么强的适应和忍耐力,为了保证胡马的食物,除了四万匈奴骑兵外,后面还得跟着四万“汉兵”,其实就是从并州缘边各郡强征来的民夫。为了这场仗,卢芳可谓顷国之力,这些民夫推攮着粮食,却只能看着上好豆子、麦子被匈奴马嘴贪婪咀嚼,自己只能吃点马口残余。
这将近十天的行军,匈奴老爷们倒是悠然自乐,甚至还有兴致吹起胡笳,在胡杨木烧的篝火旁跳舞,汉民却只能披着破烂羊裘,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当他们好不容易离开沙漠,远远望见卑移山北部那道“石嘴”时,魏军营垒已横亘于此。
这下,耿弇的方略便显现出效果了,他卡死了匈奴人南下的通道,同时占住了尚有干枯牧草的地方,使得粮食捉襟见肘的匈奴、胡汉联军不得不考虑。
“尽早决战!”卢芳是最积极的主战派,日夜游说领兵的匈奴左谷蠡王。
然而左谷蠡王却不为所动,按照匈奴的习惯,不轻易和敌人做阵地决战,而是要发挥机动优势,他自己领军南下的同时,已经派遣无楼且渠王、奥日逐王两位带数千骑绕行沙漠,分别袭击新秦中的东、西两部,必要魏军腹背受敌,在匈奴的拉扯下露出破绽。
于是左谷蠡王颇为鸡贼地移师黄河东岸,与魏营隔河相望,这一带虽不如新秦中,但也有些河岸边的湿地草场,能让人马勉强果腹了,且拖到寒冬降临,最先扛不住冻的,肯定是来自南方的魏兵。
作为傀儡,卢芳带带路还可以,于军事上却没什么话语权,只能悻悻而罢。
至于卢芳麾下的几位将军、太守,得知这消息后,更是愁眉苦脸,匈奴人拖得起,他们可拖不起啊。
这一日,胡汉的“五原都尉“”随昱正在帐中喝着闷酒,对前途颇为发愁。
想当年新末大乱,并州尤其动荡,王莽时对匈奴久拖不打的战争,将几个郡的经济完全拖垮,新军王师凶残程度不亚胡虏,并州百姓忍无可忍,大量潜逃,或往内郡避祸,或出塞去草原求生。
当第五伦给了王莽致命一击后,并州秩序更是迅速崩溃,当地盗匪、马贼纷纷起兵,小者百数,霸占县城,多者数千,打下郡府,自称将军,这五原人随昱就是其中之一。
并州的军阀割据没能维持多久,匈奴单于趁机入塞,他也知道匈奴在农耕地区站不住脚,故扶持卢芳,强行统合并州各郡,让他们拥戴同一位皇帝,各路军阀接受卢芳印绶,摇身一变成了郡守、县令。
这样的政权,皇帝威信可想而知,卢芳俨然成了塞北周天子,底下诸侯林立,听调不听宣,他只能狐假虎威借匈奴来胁迫众人听命。
于是乎,魏军的将吏兵卒,好歹勉强知道自己为何而战,胡汉这边,却是人心杂乱,各有各的小算盘。
焦急等待到深夜后,随昱终于等来了一个人,却是胡汉的“五原太守”李兴。
“随兄深夜约我来此,莫非出了急事?”李兴是便服悄悄来的,他也是五原郡人,地盘在黄河北,随昱则在黄河南,二人还结了亲,各自娶了对方的姊妹……
“近日听闻一事。”
随昱给李兴倒酒,透露了那个大秘密:卢芳和匈奴达成了密约,居然不和他们商量,就要将五原等缘边十六郡土地,割予匈奴!
“什么?”李兴大惊,此战若胜,五原要让给匈奴,他这五原太守怎么不知道?第一时间觉得荒唐:“陛下都城,就在五原郡九原城,岂有让出京都的道理?既然是密约,那随兄如何得知?”
随昱当然有自己的门道:“卢芳身边亲信虽口风紧,但我在匈奴单于王庭有门路,单于身边多有旧日汉室陪嫁奴婢后代为刀笔吏,为匈奴书记籍畜,只要贿赂得当,任何消息都能知晓。”
谁让他也打通了和魏国的关系,收了绣衣卫送来的不少黄金呢?随昱吞下九成,只需要将其中十分之一用出去,自能无往不利。
在随昱说了密约的种种细节后,李兴基本信了,旋即陷入了巨大的愤怒和惶恐中,虽然都奉卢芳为天子,但他们作为底下的诸侯军阀,仍将郡县视为自己的地盘,卢芳这是慷他人之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