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十三年(公元37年)中秋,乘着南方瘴热渐渐消散之际,“牂牁都尉”阿云带着一个整编师,出符关,渡长江,沿着赤水河往上游的牂牁郡行进。
牂牁这地方,可谓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一年到头皆是雨潦,赤水河之所以红,就是因为降雨冲刷沿岸红土所致。好在到了仲秋时节,骤雨停后,她又会变得清亮无比,若仔细闻闻,说不定还能嗅到一股“酱香”味呢!
道路颇为崎岖,幸亏阿云麾下主力,多是善于攀爬的氐兵老卒,所募的新兵,也多是巴郡人,渝黔在地理上颇为相似,这要换成北方兵卒,早就走山路走得士气崩溃了。
同行的护军校尉虽是北人,在山路上摔了个大马趴后,却很会自我宽慰:“这算好了,百多年前,连路都不曾有!”
第五伦参照汉时制度,于数年前建立了“护军”系统,常安排郎官亲信,分赴各军、师担任护军校尉,他们可以参与军事谋划,但没有决定权,看似是将军的辅佐,然而却能直接向皇帝上书打小报告,阿云也得敬上三分。
好在这位护军校尉较好说话,其学识确实不一般,对西南夷沿革颇为娴熟。
护军说,这条宽不过一丈的古道能追溯到汉武帝时,那位汉使唐蒙,带着巴地丁壮万人,出符关,一路修道斩棘,最终将一条行商小路,开辟成了军队能走的“大路”,最终抵达夜郎国,所以称之为“夜郎道”。
路虽然还在,但夜郎国,早就没了……
护军对阿云道:“当是时,南夷君长以什数,夜郎最大,与滇王併为大国。”
“虽然见唐蒙时,闹出了夜郎自大之笑话,但第一代夜郎王,其实颇识时务。”
夜郎最初自诩南方大邦不肯臣服南越、汉,可等到汉武帝以雷霆之威,派兵消灭南越,顺便亡了夜郎附近的且兰国后,夜郎王顿时怕了,俯首称臣。汉武帝设立了牂牁郡,但夜郎王依然拥有极大权力,如同属国藩王。
夜郎在大汉疆域内安分了数十年年,直到汉成帝河平二年(公元前27年),第三代夜郎王与南方的句町王为争夺牂牁江而开战,相互攻伐,且不接受朝廷调和……
“于是大将军王凤认为夜郎有反心,便令新任牂牁太守陈立带兵至牂牁,谕告夜郎罢兵,夜郎王拒不从命,遂为汉兵袭杀。夜郎国哗然叛汉,陈立颇善用兵,使奇兵绝其饷道,纵反间以诱其众,夜郎数万之众破,乃亡,至今已六十余年了。”
护军校尉说得颇为激动,大概是因为,那位灭了夜郎的陈立,也干过“护军”这一职务吧。
可那时大汉也是明日黄花,撑不了几年了,干掉夜郎又如何?对遥远的牂牁控制力可想而知,当地权力,渐渐落到了几家大姓手中……
这牂牁自建郡以来,通西南夷道,每年都有上万人在此服役,总有些人留在当地,娶妻生子。加上千里馈粮,巴蜀租赋不足供应,汉武帝就募巴蜀豪民来牂牁定居,当时巴蜀有龙、傅、尹、董四个家族陆续迁入,遂成了牂牁郡的衣冠名望,延续至今。
不过牂牁真正实权,却在当时郡功曹谢暹(xiān)手中。
护军道:“新朝时,句町入寇牂牁,几乎占领全郡,只剩下郡府且兰等数县孤悬。本就是个烂摊子,当得知新莽灭亡时,牂牁郡守、丞、都尉都跑了,唯独功曹谢暹留下,与四大家族一起主持大局。”
后来的情况就颇为玩味了,这个谢暹自领牂牁太守后,不但接受了公孙述的“传檄而定”,等到刘秀入主江东,拿下荆南时,谢暹又遣使去输诚纳贡,被刘秀封为“义郎侯”。
公孙述得知此事,勃然大怒,派人来取代谢暹的太守地位,谢暹索性杀了成家的官吏。这时候眼看刘秀兵败当阳,快不行了,谢暹也不当“汉臣”了,直接举起魏国五色旗。
据说岑彭西征时,牂牁的这伙人还大张旗鼓要北上助阵,但最后借口句町王扰边,也没派出几个兵……
直至今日,牂牁依然控制在谢暹与当地四大豪强手中,而阿云,则成了第一支进驻此地的朝廷武装。
与护军聊到这,阿云更加明白出发前,马援从成都给他发来的密令了:
“察牂牁太守谢暹,久在边郡,易滋异心,虽输诚大魏数载,或仍与吴王秀暗通,若其首鼠两端,可立斩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