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刘钰当成吓唬俄国人的筹码,列纳特并不知道这其中的道道。在九月份,他和一起被俘的一批瑞典人,跟随刘钰去了威海。
法国使节团会在随后乘船抵达天津,在威海停留后,就会等待季风起而返回。
刘钰先回威海,还要准备前往法国留学的工匠人选,以及准备大顺的第一次欧洲商船之行。
用了军用的橡木和台湾桧木制作的第一艘远洋商船已经完成,刘钰给他起了个名字,叫“自由贸易号”。
预定的货物在南方也都准备完毕,贸易公司的人,人脉广泛。
不论是丝绸还是定制瓷器、茶叶,都已经囤积在仓库中,就等着这艘自由贸易号商船前往松江和福建装货,在明年一月份跟随瑞典东印度公司的两艘帆船一起前往瑞典。
不只是刘钰对这艘货船给予厚望,贸易公司的股东们都对这艘商船给予厚望。
对日贸易已经趋近饱和,南洋贸易被荷兰人掌控着,而现在日本那边渡过的饥荒,又重新开始收紧了货币政策,运米携带私货的许可可能明年就要废止。
对此,长崎那边的解释是:日本国是重农轻商的,武士和藩主们的俸禄都是大米,如果米价过低,将会严重触及武士们的利益。这一次幕府改革的一大目标,也是要维持米价处在一个高区间的范围内。
虽然很感谢刘钰提议的货币政策,也很感谢刘钰送去的地瓜备荒之术,幕府将军特许这种运米贸易再维持一年。
故而这一次前往瑞典,就成为了贸易公司明年的增长点,股东们都希望这一次航行带来的利润,能够弥补一下对日走私被废止后的利润损失,至少能够持平。
现在看来,大部分股东们的心态还是积极乐观的,贸易公司的股价并没有因为日本那边的坏消息降低太多。
馒头陪着刘钰登上了这艘排水量大约在1200吨的远洋商船自由贸易号上,遴选出来的水手中还有二十个刚刚服役的见习水手。
船上还配备了十门大炮,还有一批火枪和回旋炮。
被选为这一次出航的船长,馒头明白这是刘钰对他的器重。
因为造船台上还有一艘尚未完工的战列舰,此时他把自己的巡航舰船长位子交了出去,只要能够安全返航,自己应该就是大顺第一艘战列舰的舰长。
“子明啊,别的我倒是不担心。主要就是到了南洋之后,荷兰人可能会拦截。荷兰人不敢对我们宣战,也不敢真的打我们,但是搞一些小动作是可能的。”
“比如扣押、检查之类。为的就是错过季风、拖延时间,使得这些紧俏货物不会影响到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售卖。你知道万一遇到这样的情况,该怎么办吗?”
馒头笑道:“先生放心。不卑不亢,有礼有节。他要是敢扣船,我就开炮。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岸上不是还有荷兰人的商馆吗?”
闻此一言,刘钰大为放心。
“对。真要是敢拦截,你就开炮。我会和松江那边打招呼的,如果真要是出了事,你放心,朝廷会站在咱们这边的。到时候直接把荷兰人的船全都扣下、把商馆抄了。”
“当然,荷兰人要是不那么咄咄逼人,也最好不要主动招惹。沿途挂着咱们的旗帜就好。暂时不要招惹他们。”
回身指了指远处的造船台和船坞,馒头心领神会。
“到了那边,贸易的事你就掌一下大局,自有贸易公司的人负责。那边我也交代了。你也算是朝廷命官,到了那边之后,主要就是聘用一些木焦油蒸馏技术的人。我也和列纳特等人打了招呼,他们也会帮忙的。”
馒头将刘钰的这些话一一记下,跟着刘钰又去见了见这一次远航的除贸易公司以外的人。
负责测量的、绘制海图的、以及内定的将来这艘商船的船长,都聚过来,听刘钰布下了注意事项。
“你们中大多数都是舰队的老人了。之前也跟着白令去绘制过鲸海的海岸线图,各种技巧也都掌握了。这种技巧上的事,我便不多说了。”
“远航的注意事项我也说了,你们也懂什么叫坏血病,以及应该吃什么来预防。虽说这条航线西洋人跑了二百多年了,但海上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尽可能都活着回来,回来后军衔都提一级。”
“勇士出征,是要送别的。明天晚上我设宴,到时候再说一些详细的。”
这些人散去后,刘钰又去了造船厂,从裏面抽调了一些年轻的工匠,这些人就是前往法国造船厂实习的。
只有这些人还不够,刘钰又去了在胶东大荒那一年收纳的孤儿义学中,挑选一下这裏的人才。
这些人和工匠不一样,可能要在法国逗留十年甚至更久。
成年人的三观已经定性,这些十岁左右的孩子们却还没有定型,而且算是他一手教出来的,用的都是他另起炉灶的教材。
从大灾荒之后,这些人就几乎没有离开过刘公岛。
过着一种近似与外界隔绝的生活。
许多年过去,他们已经遗忘了外面的世界,忘记了那些父母生前给他们讲过的故事,接受了和刘钰一样的启蒙,承载着几乎一样的对天地万物的认知。
十几岁的孩子不会懂太多,但就像是后世的孩子一样,不知道地球为什么是圆的,但却对地球是圆的深信不疑。
课堂内,他们已经学到了大约小学六年级的水平。文字、算数、几何和拉丁文,都有现成的老师,而一些其余的诸如常识之类的课程,都是刘钰亲自教的。
这些是他作为改变世界的种子,格外关心,每个人大约是什么水平,他心裏也是一清二楚。
自然界的常识,刘钰可以教。
甚至于刘钰可以说,派这些人去法国,单就科学和数学而言,他们学的未必有留在刘公岛的孩子学得好。
但一些政治的常识,刘钰不能教。
他要是敢教,皇帝就要先被吓破胆。
所以,还是要把最聪明最优秀的,送去“革命的老区”深造。
借鸡生蛋,等他们回来的时候,也就该真正学成了。
站在走廊里,就像是后世每一个查课的班主任一样,垫着脚透过走廊的玻璃,观察着裏面的学生。
黑板上,写着一些字,正在教授康不怠编写的历史简本。要离开大顺,他们首先要知道自己是谁,自己的祖国在哪。
讲台上,高薪选拔|出|来的人老师正按照康不怠编写的课本,抑扬顿挫地念着一首词。
“靖康耻,犹未雪……”
下面的孩子也跟着老师的语调,诵读着这首距离他们已经数百年的词,听着老师的解释,看着书本上绘制的简单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