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还有一些小事。”
“凡参股万两以上的,未经允许,出海二年而不归者,股份充公。”
“本朝没有迁茂陵令,但参股三万两以上者,均要住在松江。”
“贸易公司所有舰船、大炮,均不得在海外建造。贸易公司不得招收非国人水手……总总这些,都算不得什么大事,也就不必单说了。”
“你们日后倒是不用纳税了,一次性付清,买了垄断权,进出口税尽可全免。”
相对于前面两个条件,后面的这些实实在在可以算是小问题。
刘钰又开了个玩笑道:“本想着建言朝廷,贸易公司参股得利者,禁止买地,以免大量的金银都流向土地而不是工商,奈何狗改不了吃屎,哪里是不准吃就不吃的?我想了半天,不想让其吃屎,就得弄块更肥的肉,这才是治本之法。”
商人们也不是分不清好赖,知道刘钰比作狗的不是他们,而是他们手里的金银。
他们多少也知道刘钰很不喜欢把钱往买地租佃的方向上流,可实实在在是管不了,投资囤地租佃的利润实在太高,而且长久保值,风险还小。
且看明亡顺兴,北边虽是均田免粮了,南面不还是一样,地归旧主,难以撼动。皇庄虽灭、藩王亦除,地契却持久,管他明清西顺。
既刘钰说可能会有更肥的肉,几个商人对刘钰的手段也算是有所见识,心中也自信了几成。
即便当商人最大的梦想就是转型当地主、考功名,可这些年也着实见到了一些新玩意儿,保不准真有什么新的作坊可以获利比买地更多呢。
“诸位,条件就是这么个条件,再多的应该也没有了。你们都有什么想法,不妨说说。”
商人们交头接耳地议论片刻,嗡嗡嗡的如同是一堆苍蝇,虽然他们都会方言,可还算是给足了刘钰面子,没有用江浙吴语在那嘀咕,而是尽可能用官话。
刘钰自顾自地端着酒杯自饮,尽可能不给这些商人压力,等了好一阵,林允文出面说了几句。
“大人,这条件不是不能接受。”
“只是有一样,若是我们听话,又是造西洋舰、又是培养水手……可若是将来朝廷大手一挥,说我们与民争利,放任贸易。那放任之下,他们一不需要造厚板的船、二不需要培养水手,那货运成本定是原低于我们。”
“到时候我们竞争不过,再扣一个我们与民争利垄断无能的骂名,儒林结社的舆情一边倒……我们可就惨了。京城勋贵可以参股,亦可撤股,到时候他们造便宜的福船,用更廉价的水手,我们哭都没地方哭啊。”
“所以,还请大人给我们个准话,亦或是朝廷能不能白纸黑字地写清楚?”
这正是商人们最担心的地方,这些条件都可以答应,但前提是对等的权力也要确保。
他们出钱出人出力,甚至可能要参与朝廷将来与荷兰人的对抗,结果等到用完之后,一纸“与民争利”的大义一扣,直接拆解亦或是允许私商出海,那就要赔死了。
只是他们的要求,让刘钰觉得有些可笑。
丹书铁劵都未必有用,白纸黑字当个屁用?
真有本事,就靠暴力把自己打成统治阶级。
没那本事,就算朝廷给了白纸黑字也还不是随时能撕?
老想着朝廷开恩守信,着实是费拉不堪。
但这话此时还不能说,否则自己就是鼓动商人造反。
这件事的关键,还是要落在京城勋贵圈子里,以及他这个保人、润滑剂的态度。
看似给贸易公司的垄断权增加了诸多条件,像是防贼一样,实际上还是把商人阶层身上的锁链解开了一些。
商人的政治力量太弱,需要找一株大树。
文官不世袭、政策经常变,人亡政息的事见得多了,今日支持明日反对。最好的大树就是和那些世袭的勋贵利益绑定,维系政策的延续性。
大顺不可能允许大顺出现VOC、BEIC这样的有权、有钱、有军队、有战舰、可以征税和成立政府的贸易公司。
所以要学的话,大顺其实更适合西班牙的模式。政府和大贵族主导,商人因为军事义务太重而不想参与。
西班牙玩脱了,是因为西班牙对自己本国的工商业水平没点数。
西班牙曾经坐拥金山,缺钱了挖就是;而大顺也坐拥“金山”,只不过这金山是大顺的手工业。
西班牙要是有此时大顺江苏一省的手工业水平,他的殖民和贸易政策就玩不脱,反而会蒸蒸日上。自己本国手工业水平什么样心裏没点数,就出台些禁止外国货去殖民地的法案,要能执行的了才是见了鬼了。